雨水順着"羁絆之家"的玻璃幕牆蜿蜒而下,像無數透明的蛇。俞楓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工人們将最後一塊曲面玻璃安裝到位。這座由他和時霁共同設計的房子,終于在三個月後的今天完工。
"俞先生,主卧的智能系統調試好了。"工程師走過來,"聲控指令您想設置成什麼?"
俞楓晚剛要回答,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光之折痕』。"
時霁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口,右眼依然蒙着黑色眼罩,左眼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蜂蜜般的琥珀色。他穿着俞楓晚的舊襯衫——過大的領口露出鎖骨上那道月牙形疤痕,下擺垂到大腿中部,仿佛下面什麼都沒穿。
工程師尴尬地咳嗽一聲:"好的,『光之折痕』已設置為喚醒詞。"
時霁赤腳走過未幹的水泥地面,在俞楓晚身邊站定。他身上帶着剛沐浴完的水汽,混合着淡淡的柑橘香。三個月前倫敦那場生死對決後,醫生建議他使用特定香氛來穩定情緒——柑橘被證明最能安撫他的神經。
"喜歡嗎?"俞楓晚指向窗外。雨幕中,整座房子的輪廓若隐若現——流線型的屋頂像展開的羽翼,透明與不透明的牆面交替出現,形成獨特的光影韻律。
時霁将額頭貼在玻璃上,冰涼的觸感讓他輕輕戰栗:"像哥哥設計的那部分...太規整了。"他指向西側棱角分明的區域,"這裡應該更..."
"破碎?"俞楓晚接話。
"自由。"時霁糾正道,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凝結成霧。他用指尖在上面畫了個"S"形曲線——這是他所有設計中的标志性元素。
工程師識趣地離開了。俞楓晚伸手擦掉那個"S",卻在觸碰的瞬間被時霁抓住手腕。少年的掌心滾燙,帶着不容拒絕的力度。
"疼。"俞楓晚皺眉。
時霁立刻松開手,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對不起...我還不習慣..."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戴手套。"
從倫敦回來後,時霁的觸覺變得異常敏感。神經科醫生說這是植入物取出後的副作用——那些埋在皮下多年的納米導線被剝離時,連帶損傷了部分感覺神經。現在任何輕微的觸碰,對他而言都像放大十倍。
"回屋吧。"俞楓晚脫下外套披在他肩上,"明天才通電,今晚會冷。"
時霁搖頭,轉向窗外漸大的雨勢:"我想看暴雨...以前在青山學校,他們總把我關在沒有窗戶的地下室...說我的眼睛會'污染月光'..."
俞楓晚胸口發悶。自從在倫敦國王學院找到那些實驗資料,他逐漸拼湊出時霁童年的全貌——作為"雙生子計劃"的失敗品,時霁從出生起就被視為缺陷産品,遭受了各種非人"矯正"。
"我去拿毯子。"
當他抱着毛毯回來時,時霁已經蜷縮在窗邊睡着了。雨聲似乎有某種催眠效果,讓這個長期失眠的少年難得地進入夢鄉。俞楓晚輕手輕腳地給他蓋上毯子,注意到時霁右手緊握着什麼——是那枚從A-17屍體上取下的琥珀戒指,裡面封着的頭發已經變成了灰白色。
"别..."
時霁在夢中呓語,戒指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俞楓晚彎腰去撿,卻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琥珀中的發絲在月光下發出微弱的熒光,投射在地闆上的不是影子,而是一串數字:614307。
倫敦保險箱密碼的倒序。
"哥哥?"時霁醒了,困惑地眨眼,"怎麼了?"
俞楓晚将戒指遞給他:"它在發光。"
時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顫抖着接過戒指,像捧着一塊燒紅的炭:"不可能...植入物已經..."
熒光突然熄滅。時霁長舒一口氣,将戒指塞進口袋:"隻是月光折射。"他擠出一個笑容,"我們去看卧室吧?"
主卧位于三樓,整面牆都是單向玻璃,可以俯瞰整個山谷。俞楓晚按下聲控開關:"光之折痕。"
智能系統啟動,房間緩緩亮起暖黃色的光。時霁像個好奇的孩子般探索每個角落——觸摸衣櫃的隐藏把手,測試床墊的硬度,最後停在浴室門前。
"浴缸好大。"他評價道,"夠兩個人躺。"
俞楓晚假裝沒聽見其中的暗示:"你的房間在隔壁。"
時霁的笑容僵住了:"我以為..."
"你十九歲了,需要私人空間。"
"在倫敦的醫院...你明明答應..."
俞楓晚歎氣:"那時你剛做完手術,需要人照顧。"他指向兩間卧室之間的隐形門,"這扇門不鎖,有任何事随時可以過來。"
時霁的右眼眼罩微微濕潤——自從失去那隻眼睛,他的淚腺變得不受控制。他轉身走向屬于自己的那側,隐形門在身後無聲關閉。
俞楓晚在床邊坐下,從錢包裡取出醫生給的紙條:"建立健康的邊界關系...避免過度依賴..."這些建議他已經能背下來,但每次看到時霁失望的表情,還是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手機震動。林啟發來消息:「查到了!青山學校的資金鍊來自一個叫'琥珀基金會'的空殼公司,注冊地在開曼群島。最近三個月,這個公司突然活躍起來,向國内轉了六筆巨款。」
俞楓晚皺眉:「收款人?」
「還在查。對了,時霁的藥我托朋友從德國帶回來了,明天送到。」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