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階梯的盡頭是一間廢棄的地鐵通風井。俞楓晚用肩膀頂開生鏽的鐵栅欄,潮濕的夜風夾雜着雨絲撲面而來。時霁在他懷裡輕輕顫抖,右手上的銀色紋路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能走嗎?"俞楓晚低聲問。
時霁點點頭,卻在落地時踉跄了一下。他的體溫仍然偏高,藍色義眼的光暈比平時暗淡許多。"這裡...是西區廢棄的13号線通風口。"他環顧四周,"往北500米有個安全屋..."
雨越下越大。兩人貼着牆根移動,時霁的右手始終與俞楓晚左腕的胎記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接觸。每當銀色紋路與胎記距離小于三厘米,就會産生微弱的電流感——這讓他們不得不保持一種别扭的依偎姿勢。
安全屋藏在老式電話亭背後。時霁按下特定序列的按鍵,地面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堆滿了罐頭和醫療用品,牆上釘着泛黃的研究筆記。
"媽媽準備的。"時霁跌坐在行軍床上,"她說...如果哪天『房客』蘇醒了..."
俞楓晚快速檢查門窗的密封性,然後打開紫外線燈。在紫光照射下,時霁右手的銀色紋路突然立體起來——像多層電路闆般分離成七個透明層次,每一層都是不同的地圖碎片。
"需要偏振片..."時霁虛弱地指向儲物櫃,"第二格..."
疊加偏振片後,地圖碎片開始自動重組。最終呈現的立體投影讓兩人同時屏住呼吸——那是一座建在海底火山口中的六邊形建築,周圍環繞着發光的生物群落。坐标顯示它位于南太平洋某處,正好是上海經緯度的鏡像對稱點。
"海淵實驗室..."俞楓晚放大投影底部的一行小字,「A-0收容艙:意識嫁接成功率97.8%」。
時霁突然抓住自己的右手腕,銀色紋路像活物般蠕動起來。"它在讀取我的記憶..."少年痛苦地蜷縮起來,"哥哥...我看到了媽媽們...她們被關在..."
投影突然扭曲,閃現出兩個女性漂浮在透明液體中的畫面。雖然面容模糊,但俞楓晚認出了母親常戴的那條藍寶石項鍊——她從不離身的遺物。
"還活着?"俞楓晚的聲音哽在喉嚨裡。
"不...是意識上傳。"時霁的義眼藍光忽明忽暗,"城主需要人類意識作為載體...媽媽們是第一批志願者..."
窗外傳來直升機的聲音。俞楓晚立刻熄滅紫外線燈,将時霁護在身下。透過氣窗縫隙,能看到三架沒有标識的黑色直升機正在低空盤旋。
"INTR..."時霁的呼吸噴在俞楓晚頸側,"他們能追蹤銀色物質..."
果然,少年右手上的紋路正發出高頻脈沖。俞楓晚翻出鋁箔急救毯裹住那隻手,電磁屏蔽效果讓脈沖立刻減弱。但更棘手的是時霁的體溫——已經升至39.8度,皮膚下的血管隐約泛着銀光。
"需要降溫。"俞楓晚找出醫用冰毯,卻在觸碰時霁鎖骨時愣住——少年的皮膚上浮現出新的紋路,組成一行坐标數字:【14.5994° S, 28.6734° W】。
"大西洋中部..."時霁艱難地辨認,"是B-0的..."
話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擴散,藍色義眼投射出一段全息錄像: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版陳教授站在實驗室裡,胸口别着INTR的菱形徽章。畫面裡的他正在操作某個裝置,而裝置中央懸浮着的正是嬰兒時期的時霁。
『第七号實驗體适配率突破臨界值。』錄像中的陳教授說,『準備進行A-0意識灌注。』
緊接着是母親的尖叫:"住手!那不是容器是孩子!"然後畫面戛然而止。
時霁劇烈喘息起來,指甲深深掐進俞楓晚的手臂:"他想把我變成...城主的新身體..."
直升機的聲音更近了。俞楓晚拉開通往地下管道的應急門,卻聽到管道另一端傳來腳步聲。千鈞一發之際,時霁突然撕開右手的繃帶——銀色紋路如液體般流到地面,形成一道屏障将入口封住。
"隻能堅持三分鐘..."少年臉色慘白,"後牆...有排水通道..."
通道窄得需要側身移動。黑暗中層積的污水沒過腳踝,某種發光微生物在他們經過時突然活躍起來,照亮了牆上刻着的奇怪符号——和時霁皮膚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是媽媽留下的标記..."時霁觸碰那些符号,銀色紋路立刻與之共鳴,"她在引導我們..."
五百米外的出口通向污水處理廠。暴雨中,俞楓晚背着時霁沖向最近的貨運站台。一列裝載冷凍海産的火車正在啟動,兩人勉強跳上最後一節車廂。
車廂内溫度零下二十度。時霁的顫抖越來越劇烈,銀色紋路卻在低溫下變得清晰——它們正沿着血管向心髒蔓延。俞楓晚撕開他的衣領,驚恐地發現紋路已在鎖骨處彙集成一個"0"形标記。
"它在改造我的身體..."時霁的牙齒咯咯作響,"城主想...同步我們的神經..."
俞楓晚将他緊緊抱住,用體溫對抗嚴寒。少年冰冷的手指探入他的衣領,觸碰那個逐漸消退的胎記。
"哥哥的『種子』在轉移給我..."時霁的呼吸帶着白霧,"等胎記完全消失...我就會變成..."
一聲巨響突然震徹車廂。整列火車劇烈晃動,随後是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透過結霜的窗戶,能看到直升機正在朝鐵軌發射某種銀色導彈——被擊中的物體不是爆炸,而是像被分解般坍縮成金屬粉末。
"分子崩解彈..."時霁掙紮着坐起來,"他們不惜毀掉我也要阻止城主蘇醒..."
火車開始失控加速。最後一節車廂的聯結器突然斷裂,兩人在慣性作用下撞開車門滾落到路基斜坡下。俞楓晚用身體護住時霁,後背在碎石上擦出長長的血痕。
斜坡盡頭是污水處理池。在墜入惡臭水體的前一秒,俞楓晚看到時霁的藍色義眼突然變成雙瞳——内圈是原本的冰藍色,外圈則浮現出城主特有的銀白色。
污水吞沒了他們。水下,時霁的銀白外瞳發出強光,照亮了池底的一個金屬艙門。更詭異的是,那些污水在靠近時霁皮膚的瞬間自動分離,形成保護性氣泡。
艙門上有七個凹槽,排列成"7"字形。時霁毫不猶豫地将右手按上去,銀色紋路如活物般流入凹槽。伴随着遠古機械的轟鳴,艙門滑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與"羁絆之家"地下室如出一轍的設計。
"鏡像通道..."時霁在水下居然能正常說話,聲音帶着混響,"通往...真正的實驗室..."
突然,他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銀色紋路暴長,瞬間覆蓋了半邊臉龐。俞楓晚想拉住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時霁的周圍形成了真空球體,水體被排斥在外。
『坐标确認。』時霁的聲音變成了電子合成音,『開始最終同步。』
"時霁!"俞楓晚拼命捶打那個真空球體,"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