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覺地笑了,甚至想要順着月的脊背撫摸它的翅膀,腳邊卻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拱着他。緒蘭低頭一看,是剛剛同他打鬧的小狗。
這隻黑色的小狗身上還有幾塊棕色或是黃色的雜毛,一看就知道不是純血,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非常可愛,看着你就好像在向你撒嬌一樣。
“一條供人玩樂的雜種狗而已,”在緒蘭有所動作前,耶伐利亞先出聲阻止了他,教皇朝小狗投去一個冰冷的眼刀,小狗朝他吠了一聲跑遠了,“緒蘭是個聽話的孩子吧,過來,向我靠近點。”
緒蘭有些疑惑,但還是走近了兩步,耶伐利亞捧起他的臉頰,剛想警告他遠離這隻狗,卻突然被什麼侵入了精神海。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被精神海所取代,耶伐利亞看見長桌遠遠的盡頭處坐在一個青年,他舉起手邊的紅酒杯,像是遙敬長桌這一頭的自己,他擡起頭,金色的碎發下是一金一綠的異色瞳。
他說:“冕下,讓我們舉杯共飲吧。”
一隻布滿黑色血脈的手舉起了紅酒杯,那是自己倒下前的最後一杯酒。
“我說過你也能看見的,哥哥。”
耶路撒冷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耶伐利亞看見面前憂心忡忡的緒蘭,剛要說出一個“滾”字,溫暖的小手卻抓住了他正在顫抖的手指。
“太好了,您沒事。”
剛才那個字在耶伐利亞喉頭滾了又滾,最後他異常溫柔的說道:“回到你房間去,緒蘭。”
03
耶伐利亞坐在緒蘭的床邊,暖黃色的光芒照亮小家夥熟睡的臉龐,太瘦了,圓嘟嘟的會更可愛。
他也太怕冷了,在燒紅的壁爐旁還要掖緊被褥,除了小臉蛋一點都不露出來,耶伐利亞用小拇指勾開一點點被角,露出小孩脆弱的脖頸,那麼細,似乎輕輕一掐就會斷掉。他少年時殺的第一個人就是用雙手緊緊扼在她脖子上掐死的,後來年歲增長,他了解了自己的血統與能力,學會了更加聰明的殺人方法,用精神力直接毀掉對方的精神海,輕松快捷又了無痕迹。
毫無疑問,未來緒蘭将會是威脅到自己生死的存在,現在殺掉他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在奪權的道路上自己殺過比他更小,更可憐,更令人心痛的孩子,不止一個。
不會有愧疚的。
壁爐中最後一根木頭發出啪的一聲,燃盡了,沉寂的夜裡隻有緒蘭安穩的呼吸聲,床旁的耶伐利亞輕輕合上眼,将小家夥從被窩中抱出來。
月亮在靜靜地訴說着什麼,耶伐利亞将緒蘭放在郊外的土地上,四周是栖息着藤蔓類邪物的泥潭,它們會侵蝕活物,掙紮的越厲害侵蝕的速度也越快,但緒蘭還在熟睡中,他會在世界上最美好的夢境中安然死去。
金色的短發在最後依依不舍的勾過耶伐利亞的手指,後者勾起一個笑容,如同慈悲又冷漠的神裔,
“你以為你是什麼?”
“還記得花園裡供你玩耍的那條狗嗎?你也不過是供我解悶的一條狗罷了。”
耶伐利亞起身離開,沒有了教皇的壓制那群邪物蠢蠢欲動地探出頭,開始觸碰它們今天的食物。
緒蘭卻突然在這時候醒了,他揉着惺忪睡眼在視線裡模糊看見了一抹白色,軟軟糯糯地喚了一聲:“冕下。”
白色的身影停滞了一下,随後走得更快了,緒蘭焦急的追上去,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由來的恐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隻會一個勁地喊道:
“冕下!冕下!冕下!”
黑色的邪物飛快地纏上來,很快泥潭就吞沒了緒蘭腰部以下的身體,他在心底明白等自己被黑暗完全吞沒時就是自己的死期,可他根本不掙紮,不要命似的向着白色身影離開的方向多前進一步,他仍然在喊冕下,但是沒有任何回應,邪物捂住了他的口鼻,緒蘭的喊聲漸漸弱了下去,他快要窒息了……
森林的夜空中響起一聲狼嘯,一匹純黑的巨狼突然沖出來咬住了泥潭裡冒出來的邪物,一切在它森然可怖的獠牙下盡數斷裂,巨狼再一甩咬直接撕下了纏在緒蘭身上大部分的藤蔓,而耶伐利亞就站在他身前将他抱進懷裡,一縷縷黑影被剝離褪去再不可見。
見到他的教皇,緒蘭在一瞬間就哭出來了,他緊緊摟着耶伐利亞的脖頸,眼淚鼻涕全糊在了昂貴的刺繡和絲綢上,哭嗝一個接一個從害怕又欣喜的腹腔裡湧出來,讓他連一個完整的敬詞都喚不出來。
耶伐利亞抱着他,失神的目光不知落向何處,他隻能機械地撫摸緒蘭的後背,用沙啞的聲音安慰他,“不哭了,不哭了,已經沒事了……緒蘭,不會再有事了。”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夜晚,白鷗在偷食漁船的貨物,風裡有薄薄的鹹味,那條被他自己遺棄的狗奔跑于月光下的巷間小道,把飛鷗趕回天空,把船舶趕回港灣,把他趕回家……
盤旋在月亮下的白鷹落在耶伐利亞的肩頭,發出一聲長唳,緒蘭趴在他的另一邊肩膀上還在哭,耶伐利亞看着月光下那隻純黑的巨狼,悲哀又憤怒,“月,你知道為什麼我放不下他?從來沒有人像黑暗中的那條狗一樣,肯定他要成為我生命裡的一部分,我第一次被肯定的力量撞痛,而對方竟然是一條被我遺棄的狗……”
04
耶伐利亞很少去到王城,盡管王城和教廷間有一條十分便捷的走廊,來反不過十幾分鐘。但他今日盛裝而行,換上複雜繁瑣的全套法衣,戴上最尊貴的紅寶石權戒,卻将教廷象征的三重冕換成了國王的王冠——這是當王室代言人宣布王位繼承人已經全部死去後“借”給他的,意喻着他暫行國王之權管理俗世事務。
緒蘭在一旁看着,不知為什麼突然間紅了臉,用手捂着也擋不住那一大片绯紅的皮膚。
耶伐利亞見了覺得好笑,問道:“緒蘭,你這是怎麼了?”
緒蘭轉移話題:“冕下,我們要去哪啊?”
“去王城中的皇宮。”
“我們去皇宮做什麼?”
“帶你見一些人,小家夥。”耶伐利亞一隻手将緒蘭抱起來,另一隻手拿起黃金權杖,“不要害羞,他們都是你的臣民。”
耶伐利亞說得沒錯,皇宮中五顔六色跪着的一片都是貴族,從法律上來說他們都是國王最忠誠的臣子,不過,華麗尊貴的王座上現在坐的是教皇。
耶伐利亞讓緒蘭坐在自己腿上,輕輕捏着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看看吧緒蘭,這裡就是國王的皇宮。”
他的小家夥将視線流連于奢靡的裝飾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貴族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眼睛——黃金瞳是國王一脈的特征,雖然緒蘭隻有一隻黃金瞳,也足以讓這群忠臣瘋狂了,不過在S級向導的精神力壓制下,他們再瘋狂也不敢輕舉妄動。
緒蘭欣賞完奢靡的宮殿,天真又犀利地問了一個問題:“冕下,為什麼沒有國王了?”
“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耶伐利亞不去看貴族們凝固的表情,勾着迷人的笑容向緒蘭胡說八道,“為了保證血統純正,國王隻會選擇與近親誕下後代,王室本身就人數稀少,上一任國王暴虐昏庸,他的大多數子嗣死在了他自己的猜忌心下,還有兩個因為非常稀奇的原因死去了,最後一個染上了疾病,這位國王最後死在了起義軍的讨伐下,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也在一年後去世了。”
“所以冕下永遠都是國王了嗎?”
“大概吧,如果找到了國王的繼承人我還是會把王冠還給他的,你喜歡國王的王冠嗎?”耶伐利亞将王冠摘下來放進緒蘭手裡,裝作思索一會後又将大拇指上的權戒遞到他面前,“還是說,更喜歡教皇的戒指?”
“你喜歡哪一個?親一下,就是你的了。”耶伐利亞在此時擡眼看向下面跪着的貴族們,看向他們眼裡的期待和希望,他必須承認自己性格中有非常惡劣的一面,不管緒蘭最後選擇了什麼,他都會是自己忠心的小崽子,今天的一切不過是神裔的玩弄罷了。
緒蘭對比着王冠與權戒,最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親了一口耶伐利亞的臉頰,他藏不住喜悅和绯紅的羞澀,不大的聲音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見,
“我隻想要您,冕下。”
如果您隻是我的……
連着耶伐利亞都愣了許久,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最終隻能抱緊了緒蘭在小家夥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諸位已經看到了吧,那麼……以神裔神之子的名義!我宣布今後緒蘭·凱撒就是教廷的聖子,他将在我死後繼承我的一切!”
耶伐利亞将緒蘭護在懷裡,看着這群驚恐又憤怒的貴族,看着他的敵人——命運嗎?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已經違背了命運,那我不在乎再違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