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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蘭多,我還是認為我們應該直接前往海港。”
奧蘭多看着自己固執的向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作為這支援軍的最高指揮官,他知道完成獅鹫公爵的命令,前往海港增援是第一準則,但森林中直沖天際的九道金色光柱猶如死神架在所有人脖子上的鐮刀,如果那被中斷的魔法展露完整的模樣,他們會直接輸掉這場戰争。
“羅瑟琳,你還是覺得我們看到的這九道光柱是假的嗎?”
“我沒說它假的,大家都看到了不是嗎?我的意思是它并不是某個威力巨大的魔法啟動式,這不過是迷惑我們的障眼法,隻是為了拖住我們增援海港的腳步。”
“我們已經摧毀了三道光柱,你自己都承認從殘痕逆向探索到了一個巨大的魔力源;一路上無數敵人不惜犧牲性命也要試圖阻撓我們,如果這些隻是障眼法,敵人不會派出如此之多的人手,我甚至都懷疑他們抽調了進攻海港的一半兵力;甚至在敵人的屍體上我們也找到了光柱的啟動式,這些都足以證明卡羅琳娜堡也在試圖啟動一個超位魔法!”
“……我承認你說的都是事實。”羅瑟琳無法反駁奧蘭多所說的一切,但她無法忽視多年刀刃血拼後留下的一絲謹慎,“奧蘭多,你現在的抉擇是在決定我們的命運,如果真的等我們摧毀這九道光柱,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你也知道,卡羅琳和她的親衛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奧蘭多皺起眉,他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在自己幾千人的軍隊前說出這種動搖軍心的話語,但這個人是他的向導,是與他共同完成結合儀式,互相毫無保留敞開精神海,已經成為他生命一部分的向導,他決定再相信她一次。
“好,不過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就在這支援軍數百步之外的叢林中,靠着樹幹坐在地上的凱撒意識已經有些混沌,那半隻箭還卡在他的肉裡,左肩上淌出來的血已經凝固結成了血痂,涼薄的春風吹過,使他口中不停喘出的白霧顯形——僅僅數百步的距離,他已經無法調動視覺與聽力探測敵方的情報,隻能靠不斷返回的騎士們告知他最新的戰況。
負傷歸來的安妮在他身邊蹲下,沉聲彙報道:“凱撒,敵軍在停下後已經再度行動了,他們正朝着下一個光柱進發。”
“但我們……又折損了兩人。”
“……還有二十四人,能拖住。”
并沒有奧蘭多預測的“一半”兵力,不過是小股部隊從不同方向遊擊進攻制造的錯覺;通向天空的九道金色光柱也不過耶伐利亞教過最簡單的發光魔法,隻是凱撒在“殘痕”上做了好幾層手腳;而騎士們身上光柱的啟動式,則是更容易僞造的東西了。
凱撒不知道這些小把戲能瞞住對方多久,他隻是在賭,在賭自己與未來之間的一線生機。
但他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賭輸。
另一名騎士急匆匆地跑過來向他報告:“殿下,我們有一名士兵被敵人俘虜了!”
“怎麼回事?!”即使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凱撒還是強打着精神讓自己清醒過來。
“我,我們進攻時發現敵人的陣型出現了破綻,敵軍的向導指揮官被丢下了,所以他……”
“結果是陷阱是吧?”據估測敵軍的向導指揮官肯定是B級,如果是B級向導,在一定條件下就能短暫控制他人的精神,那他們的計劃以及所在地點……
“我們已經被發現了。”凱撒試着扶着樹幹站起來,踉跄了一下,是安妮扶住了他的手臂。
“立刻召回所有人,追加人手再次向安東尼奧通信,其餘人跟我一起撤離!”
但他面前的騎士們互相交換過眼神,第一次拒絕了來自國王血統的命令,
“請讓安妮護送殿下離開,我們在此斷後,能為您争取來更多的時間。”
“是的,我們相信您能帶領玫瑰騎士團重返過去的榮耀。”
“我絕不會獨自離開。”凱撒挺直身體站在原處,手中再次出現那本黃金魔法書,“我說過,我的職責是帶你們走向勝利,如今我的職責還尚未完成。”
“好了,你就别反抗了。”安妮輕易地掐住凱撒的後頸,精神力沖刷過他本就脆弱的意志,他擡手想要反抗,可意識也随之消失。
騎士們繼續囑咐道:“往前一段路能看見一座廢棄許久的小教堂,安妮你應該知道地點,那裡有可以躲藏的地下室和聯絡法陣,如果還有機會……我們在那裡彙合。”
“好,我們等着你們。”安妮将凱撒架在肩膀上,用一隻手向騎士們行禮緻意,騎士們也以同樣的禮節向她回意,并目送他們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影搖晃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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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羅瑟琳,你還好吧?你都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聖子,殿下……領導敵軍的人是聖子!”羅瑟琳恐懼地捂着眼睛,她無法相信自己在這個俘虜精神海中看到的一切……
“不可能,明明我們跟随的是獅鹫公爵,聖子怎麼會……”奧蘭多甚至開始懷疑起這場戰争的意義,如果敵軍的指揮官是聖子,那他們還有開戰的必要嗎……
“不,我們還不能撤離!”作為精神海相通的哨兵與向導,羅瑟琳明白奧蘭多在想什麼,“我在他的記憶裡找到了那個女孩,你還記得開戰前公爵怎麼對我們說得嗎?”
“‘這場戰争的勝敗并沒有意義,一切都在命運的軌道中行駛,但隻有紅發的血脈,他們絕不能回到聖都!他們必須死在遙遠的北地上!’”
奧蘭多閉上眼,他知道是跨越階級與爵位向上一步,還是就此沉寂再度被雪藏,皆在這一次戰役中。
當他再睜開眼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把冰藍色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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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
好燙……
有什麼聲音……是誰……
凱撒再次醒來是在安妮的背上,深綠的樹影在飛揚的橙紅發絲間向後奔去,但速度還是太慢了,安妮本身也隻是一名B級向導,她甚至都不是哨兵。
“安妮……把我放下來。”
“你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喘着粗氣的安妮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話,“我還以為你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國王,已經不認我這個朋友了。”
“我沒有……是一切都到了,該改變的時刻。”
“不會變的,凱撒,隻要你答應我就永遠不會變。”安妮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前方,遠遠地已經能看見小教堂的影子了,“等你到了聖都,成了國王,我們也永遠是朋友。”
凱撒笑了笑,一瞬間想嘲弄她的天真無知,可他忽然又明白過來——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内,安妮經曆的并不比自己少,有勇氣面對這份友誼與承諾的她并不是幼稚,沾染了世故與虛僞的自己才是愚蠢。
“好,我答應你。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們永遠都是朋友。”說着,凱撒在安妮的肩窩處狠狠掐了一下,安妮因為突然的痛楚失去平衡,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凱撒,你……”
她話音未落,一支冰藍色的箭矢擦着她的頭頂射過,深深嵌入他們身前的那顆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