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你聽我說。”凱撒強撐着身體，将那把黑曜石的鑰匙交到她手中，“卡羅琳娜堡的城門已經關上了，沒有這把鑰匙安東尼奧即使赢下這場戰役也沒辦法安全回到城内，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把這把鑰匙送到他手上。”
樹林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們不敢對我動手，我，我還是教皇的聖子，如果我死了，連獅鹫都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不要管我，快點走，快點去找安東尼奧！”
安妮咬着牙，她是從小就以騎士之職培養的紅龍，她不會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猶疑。
“等我找到爸爸就回來帶你走。凱撒，你等着我。”
她抓過凱撒手裡的鑰匙，不顧一切地再度奔跑起來。
已經精疲力竭的凱撒找了棵樹靠着坐下來，手指觸碰的土地下延申出金色的魔力紋路——他期待這一點幻境魔法能迷惑敵人，為安妮争取來更多的時間，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獅鹫公爵的這支援軍，當他們抵達海港前後夾擊安東尼奧時，一切的勝率就将變得聊勝于無……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燒得太厲害了，凱撒的眼角淌下一滴淚，他覺得自己好失敗，從教廷來到北地卻發現過往的一切都是謊言，想要找到屬于自己的生活又卷進命運的漩渦，第一次站出來接受自己的血脈，卻連帶來一場戰争的勝利都做不到……
他好累了，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也在不斷下沉，馬上就要沉到一個黑暗的，無邊無際的地方，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要在這裡消逝了……
“緒蘭，我的緒蘭……”
什麼聲音……
是誰，在叫他的名字……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他要去做什麼？那個地方好遠……他看見玫瑰花在飄蕩，奔跑的影子掠過大理石柱的螺旋刻紋，他要去……
“緒蘭。”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現在到了休息的時間了。”
“……詩人先生？”凱撒疑惑地看着這張熟悉的臉為自己拭去眼淚，他感到很困惑，為什麼吟遊詩人會出現在這裡……
他的臉龐在凱撒眼前慢慢放大，溫和的笑意與記憶中的眉眼漸漸重合，在清輝的月光照耀下，他的頭發漸漸染上月亮神聖的銀色，與心髒鼓動的頻率共振，被森林的風吹起的銀色長發在輕輕搖曳。
當眼淚被完全拭去，所有的僞裝與障礙都在這一刻被清楚，凱撒終于看清了他真實的容貌，
“冕下……”
“怎麼還越哭越厲害了？是不是傷口很疼？讓我看看你，先不要勉強自己，好好睡一覺吧。”
“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
明明凱撒還有那麼多想問的，但他早已被持續不斷的高熱和過量的魔法掏空了體力，耶伐利亞親吻他的額頭，就像在每一個還在教廷的夜晚……
冰藍色的弓哐當掉在地上，奧蘭多帶着他的士兵顫抖着跪下，他永遠無法忘記那一眼所見的，銀發下的面容，他隻敢将頭深深地低下去，哪怕是低到地裡去也好。
但對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存在，黑色的巨狼舔舐過凱撒臉頰上的淚痕，名為月的白鷹落在耶伐利亞的肩頭，與他共同注視這副熟悉又些許陌生的臉龐。
在月夜星空之下，茂密的森林中不會再有其他人窺聽，耶伐利亞終于在這一刻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
“隻有一點，論地位來說，紅龍也算勉強及格，但它已經消失在聖都太久，它的位置早已被替代；論血統，她父親為她選擇了一位太過平凡的母親，導緻她的血統不夠純淨；論實力，她幼年太過貪玩，疏于訓練，最後也不過是個B級向導。”
“她不是與你登對的向導。”
餘下的話語淹沒在空曠的沉寂之中，他知道自己這是誤解，耶伐利亞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意識到身邊還有一支數千人的軍隊，他将目光轉向他們，
“你們看見我的臉了，對嗎？”
一滴冷汗從奧蘭多額頭上滴落，他不敢撒謊，下意識地說出實話，“是的……”
話一出口，他立刻明白自己說錯了，立刻擡起頭拼命解釋道：“不！不！我們沒有，我們在這裡什麼也……”
“噓。”
耶伐利亞将食指抵在唇前，他銀色的眼眸微眯，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輕柔的聲音在請求他們不要吵醒他的聖子，月光普照在他銀色的長發上，像是為他戴上一頂銀色的光環——在這一刻，他像極了慈悲救世的神明。
“不要吵醒他。”
他的眉眼低垂，輕聲自言自語道，“我的長相和我弟弟多少還是有些差别，這可是個秘密。”
“緒蘭也需要一場勝利，讓他光耀而歸繼承國王之位。”
“不過，這些都可以稍後再談。現在我想知道的是——”耶伐利亞擡起來，完美的神裔面具裂開露出一絲獸性的狠厲，
“緒蘭肩膀上的這支箭，是不是你射的？”
顫抖的奧蘭多心髒一緊，幾乎是立刻就下達了他作為指揮官最後的命令：
“跑！”
正面對抗是不可能的，對方是S級向導，哪怕他卧病不起的傳言傳得有多厲害，可隻要是他能站起來，任何反抗都不會有任何意義。
再沒有嚴明的軍紀和規整的隊形，幾千人的軍隊像災難面前的鳥獸一樣四散逃亡，所有人都想找到一條逃出去的路，可他們在這一刻才發覺這片森林不知在何時變得如此茂密，密集的樹冠連天空都完全遮擋，連一絲光都洩不下來，太過黑暗，太過壓抑，哪怕再也看不見那道銀色的身影，他們也無法找到逃出生天的路。
耶伐利亞站在原地并沒有動作，他并不擔心會有任何一隻獵物躲過這場追殺，
“逃？能逃到哪裡去？你們還以為這裡是卡羅琳娜堡外的那座森林嗎？”
“不，這裡是我的精神海。”
沒有人知道S級的精神海有多大，據說A級的精神海可以囊括一整座城市，那S級呢？是一片土地？還是一個國家？
耶伐利亞看向他的兩隻精神體，如果凱撒在閉上眼前仔細觀察，可以發現月的羽毛已經脫落不少，頹唐的身軀也已沒有了往日的威嚴，星的情況也不比之前有所好轉，黑色的經脈隐隐約約從耶伐利亞的衣領下爬出來，扼制着他的喉嚨。
“老夥計們，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痛苦，我也是一樣。但再堅持一下，很快，很快緒蘭就會帶我們回去了。”
随着他的話語結束，一黑一白兩柄巨斧出現在他手中，纖細的斧柄承載着殺人的巨器，熟悉的武器，熟悉的場景，被塵封的記憶沖破枷鎖湧上來，
“除了‘斷喉者’，當年他們還給過我另一個名字，後來我也用這個名字命名了我的軍隊。”
“他們曾叫我，‘絞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