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不動聲色地看她,“自己烤。”
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崔白玉沒來由地心虛,擡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帶着些乞求的意味,“我烤就糟蹋了。”
崔九冷聲道:“那就扔了。”
崔白玉見他轉身要走,慌亂之間,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啊,都烤一半了,怎麼能浪費呢?”
崔九被扯到了傷口,但也不怎麼在意,他隻是緊緊地盯着那隻纖細修長的手,眼神變得愈發陰森可怖,仿佛是散發着幽綠色光芒的鬼火。
那隻手上面沾上了他傷口滲出來的污血。
崔白玉感覺手上沾了黏糊又溫熱的液體,皺了一下眉,收回手,反應了一下,“你昨夜沒包紮傷口——”
不等她把話說完,崔九将人拽起來,帶到溪水邊給她洗淨了。
且反反複複地洗了幾次,手都給她搓紅了。
崔白玉沒吭聲,察覺到他情反常也沒再多問。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往和心理陰影,她不能分擔,說出來沒有任何意義。
她道:“我不暈血,隻是不習慣而已,我還是給你包紮一下吧。”
崔九胸膛緩緩起伏,思緒一片空白,而萦繞在指尖的熱意也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他冷道:“不必。”
“你幫我烤兔子,我當然也得為你做點什麼。”崔白玉微微抽了口氣,把人原路帶回,叮囑了幾遍,回到馬車找來了金創藥和缣帛。
崔九盯着手臂上的刀口,忽然從疼痛中感受到了一絲愉悅。
當時沒有躲開那一刀,看來是正确的。
不多時,崔白玉跑過來,小心翼翼地解下護腕,灑上藥粉後,用缣帛一圈圈纏紮。
包紮過程中,聲音也跟着放輕了些,“險些牽動筋骨脈管,最近不要幹重活,還是靜養得好。”
崔九面色不變,沒有說話。
安靜一陣,崔白玉道:“能把匕首借我用一下嗎?忘記帶剪刀了。”
對于殺手而言,刀無論如何都不會離身,崔九完全可以自己割下來的,但還是匕首交給了她。
崔白玉接過去之後,拿着很吃力,好在匕首足夠鋒利,輕輕一碰就割開了,沒有絲毫阻礙。
剛才有碰到嗎?震驚之餘,崔九已經把匕首收回去,繼續烤兔子。
然而崔白玉折騰了半天,已經生出了困意,待她收拾好東西,就靠在旁邊的石頭上,“烤熟了能不能叫我?”
崔九垂下眼眸,寡淡的臉上沒有表情,淡淡地應了一聲。
崔白玉伸了伸腿,枕着手臂準備眯一會兒。
火堆旁邊足夠暖和,身上還有桃酥準備的荷包防止蚊蟲叮咬,不消片刻,崔九就聽到了平緩的呼吸聲。
他感覺到血慢慢從喉嚨裡滲出去,把野兔移至一旁,嗅了嗅周圍似有若無的檀香,心緒漸漸平複下來。
是崔白玉身上的氣息。
崔九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很快,人就睡死過去,且暴露了睡姿。
崔白玉嫌石頭太硬本能的尋找溫軟的地方。
果不其然,尋尋覓覓,崔九的大腿上就多了一個腦袋,那人挪了一會兒,調整到一個舒服的睡姿才不動了。
翌日清晨,崔白玉迷迷糊糊地把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又閉上了,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眼光沒有刺眼,還可以再睡。
崔九動了動手指,最終還是把人拽了起來。
然而崔白玉雷打不動,靠在石頭上接着睡。
崔九嘴角抽了一抽,感覺天塌了她也能無動于衷,“崔瑜。”
崔白玉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呢喃,沒醒。
不知為何,崔九忽然體會到了桃酥的苦楚,過了一會兒,兔子已經又烤了一遍,崔白玉還是睡得昏天黑地,崔九實在忍無可忍,徑直把人拎起來扛了回去。
桃酥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地端着粥碗,半晌才反應過來,“姑娘昨晚.......睡在外面?”
趙辛默默點了一下頭。
崔九将烤好的兔子遞給桃酥,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桃酥放下烤兔子和粥碗,趕忙去馬車裡查看,“姑娘?”
崔白玉裹着自己粉色的小毯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小白也窩在她旁邊睡覺,閉着眼嗷了一聲。
顯然,已經有随主的迹象了。
桃酥關切道:“姑娘你沒事吧?”
崔白玉睡夢中轉醒,睜開眼,眼皮還帶着些許沉重,“我的兔子呢?”
桃酥道:“崔九拿過來了。”
崔白玉道:“你們分吧,讓我再睡會兒。”
桃酥險些感動落淚,沒想到,她家姑娘為了自己烤了一夜的兔子!
果然,她沒有認錯主子!
從京城到隴州要走一個月的路,周正德雖然腳上受了傷,但為了趕緊回去複命,一咬牙愣是忍下來了。
而且他還有要務在身,半點馬虎不得。
周正德昨夜就派人去找崔白玉了,但沒能找到人,這荒山野嶺的,遇到狼倒還有些應對辦法,可要是遇到狗熊,那就毫無還手之力。
他隻得收回人手,多派些人監視趙辛和桃酥。
剛才聽侍衛彙報,崔白玉被一個侍衛扛回來,周正德擡手一拍桌子,冷然一笑,“這兩人果然有奸情!”
侍衛道:“公公打算如何處理二人?”
周正德眼中賊亮的光芒一閃,“處理談不上,重點是有把柄捏在手裡,女子嗎?最看重的無疑是自己的貞潔,這把柄拿捏崔白玉和崔琅華綽綽有餘,日後,更是談判的資本,你且派人盯緊些,最好找到兩人私通的證據。”
侍衛點了點頭,不解道:“公公,這還需要證據嗎?到時候一驗身不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周正德咕噜咕噜一口氣喝幹一盅茶水,斜睨了他一眼,“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咱家到底在查誰。”
侍衛思慮片刻,把驚愕的目光投向了周正德,問道:“是那個侍衛?”
“咱家的感覺向來都很準,”周正德停頓了一下,掀開簾子望了一眼趙辛,“一定是在宮裡見過他,甚至見過很多次。”
既然在宮裡見過多次,那除了太監就是皇子皇孫,侍衛神經質地揩了揩額頭,“公公懷疑他是太後身邊的太監?”
太監?周正德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你覺得太監能長出那樣的身闆?”
是了,太監被閹割後,身體條件會發生顯著的變化,無論是身材,相貌,皮膚,無一不會受到影響。
崔白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途中跟着馬車搖搖晃晃,睡得極不安慰,莫名有點想念誰在石頭上的感覺。
她伸了一個懶腰,在驿站周圍閑逛,豈料,在馬廄旁邊偷聽一群小太監議論,有了意外收獲。
“清明節也過去了,也不知道相國寺昨天舉行驅邪儀式了沒?”
“肯定會啊,你可别忘了,昨日可是小太子的忌日,每年的這個時候,陛下都會親自前往相國寺悼念。”
“是啊,小太子可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自從人沒了,陛下除了那幾天在相國寺露面,剩下的時間都在乾元殿吃齋念佛,誰都不見,朝政都是太後代為打理。”
“還是打擊太大了,那場鬼火,将陛下畢生的心血都燒沒了。”
“誰不覺得可惜,當年的小太子才智過人,溫文儒雅,慈仁殷勤,六歲的時候陛下就任命了一大批重臣兼任他的東宮佐官,這就足以見的陛下的重視,誰能料到老天無眼呢。”
崔白玉側耳聽着,不經意間看了一眼走過來的崔九,她被這目光刺得心髒瑟縮了一下,然後就被他直接捏着腕子,拽了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