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蔡平女帶着蔡芙去菜園子裡摘青菜。

有人悉悉簌簌穿過菜地，悄聲問：“平女，你曉得不？天子選女官，昭郡那邊助我們一臂之力，這次我們蔡家塢的女兒很有機會被選為女官。”

蔡平女一心摘菜，随意點着頭。

蔡芙好奇看向過來說話的嬸母，不知道她想問什麼。

“隻是不曉得蔡家塢能選幾個人。平女，九叔母與你說了麼？”

原來是問阿母有無從江夫人處拿到消息。蔡芙心道。

蔡平女趕往另一塊菜地，邊走邊說道：“我沒去打聽消息。”

蔡芙看向同朝門的嬸母，她面露不虞，蔡芙猜測她是覺得阿母藏私。

果然，那嬸母道：“憑你家阿蓮的才情，憑她與九叔母的關系，肯定能選中。隻是，先不論神都，玉潭路遠，你家阿蓮何不選個關系好的伴同去？我家阿雲與你家阿蓮關系就不錯，這孩子昨日還說要來找你家阿蓮一起說話。”

那日聽到大姊會被選作女官送往神都，蔡芙回家問過阿母，阿母斬釘截鐵說大姊不去，蔡芙就把這事放下了。

如今這嬸母卻信誓旦旦說大姊要去，蔡芙問道：“嬸母，誰告訴你我家大姊要去選女官而且必能選中的？”

見蔡芙搭話，嬸母滿臉和藹，“還用誰說？大家都這麼覺得，你家大姊肯定入選，這是闆上釘釘的事。”

蔡平女摘完菜了，對這人糊弄過去。

一路上，又遇到幾人，道蔡蓮一定入選女官，女官能光宗耀祖，雲雲。

蔡平女連否認都被看作謙遜過頭，無奈之下不再反駁，隻拉着蔡芙回家去。

蔡平女到家後，想起方才路上的事，走到蔡蓮内室，看到她在窗下縫補刺繡。

蔡蓮見阿母在門口，起身，“阿母，你摘菜回來了？我去庖屋與你做飯。”

蔡平女擡手做了個阻止動作，道：“大女，阿母過來與你談天。”

蔡蓮聞言，心間怦然，阿母是要與她說女官之事了麼？

蔡平女扶住蔡蓮雙肩，問：“你想去選女官麼？”

蔡蓮頻生紅暈，輕輕點頭，“我要去做女官。”

蔡平女心中咯噔一跳，大女不僅想去，還笃定自己能去。

屋内安靜片刻，蔡蓮注意到阿母反應不對，忙擡頭看她，隻見阿母平靜搖頭，道：“你不許去。”

阿母不允許她去，為什麼？蔡蓮咬唇。

母女二人相對而望，誰也不說話。

移時，蔡芙在内室陪阿母認字時，蔡蓮闖進來，開始并不說話，隻聽到蔡芙教字的聲音。

蔡芙停下時，蔡蓮開口道：“阿母，為什麼不允許我去做女官？”

蔡平女擰眉道：“你要去了，隻能做中州蔡氏、甚至昭郡蔡氏的棋子。”

蔡蓮與母親對望，發絲在頰邊飛舞，“有用不好嗎？阿母你不是說過，人要有用才行。”

蔡平女問蔡芙：“小女，我問你，一個人會一門技藝有用，還是給旁人當踏腳石有用？”

蔡蓮不用蔡芙回答，隻道：“阿母，都有用，人活在世上，對許多人有用，才能活得好。”

蔡平女氣笑了，起身道：“你一點也不愛惜自己麼？神都太遠，皇宮太深，瞬息之間你就可能沒命，家裡一點也保護不了你？”

蔡蓮今生第一次與阿母頂嘴：“阿母你曾經又說過，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愛惜自己的人生！”

蔡蓮眼中滾燙着淚，心道，随便嫁給石川縣的男人就能保護我了麼？

蔡平女氣笑了，“蔡蓮！沒料到你如今博聞強記，把我說過的話都放在心裡，用在這時反駁我。我隻問你，你自己想清楚真的要去選女官麼？”

“我隻是想要我的前途而已。”蔡蓮受不了阿母這麼講她，眼淚濕落臉頰，她往外跑去。

蔡蓮走了，蔡平女坐下用力一拍桌案。

蔡芙忙阻止，“我的桌案！”

蔡平女出聲：“我若不管她，随她去做，才算順了她的心？愛惜她的人生？成全她的前途？”

蔡芙瞄了一眼阿母，道：“大姊隻是不甘于平凡，女子沒有升官之事，大姐不想錯過女官這個機會。”

蔡平女道：“若是旁人，誰去選女官，我一句話也不勸，隻祝她前途光明！可她是……”

蔡芙挽着阿母手臂，“阿母，你容大姊自省，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若她真心想去，那不妨送大姊去。”

蔡平女揚唇：“你小人說大人話，還教育阿母了。”

蔡芙反對阿母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子，“我已經十一虛歲了，是半個大人了。”

“你才九周歲。”蔡平女忽然念叨，“是啊，你已經九周歲了，原來已經九年了，是個動物都相處出感情，當年明明對自己說……的孩子主要給她們父親養的，莫名其妙全給自個兒操心了。”

思及舊事，蔡平女笑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封建大家長，誰忤逆自己，自己就把對方逐出家庭，她變成自己最讨厭的人了。

内室，蔡平女抱住小女兒，長歎一聲。

後院，蔡蓮抱住蔡荷，長聲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