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将軍究竟說了些什麼,何昭君一句也沒聽見,唯一聽到的一句便是“陛下令你嫁予肖世子,不過……”
不過,不過什麼呢?
不過都是命罷了。
何昭君看着何将軍,眼淚如洇漫的湖水,無聲無息地湧出,順着臉頰滑下來。
“昭君,阿父知你不喜那肖世子。這隻是個計謀,是假的,你不必當真,屆時阿父會帶着你的兄長們将你帶回家……”
“回家?”何昭君仿佛于茫茫然的大霧中抓到了一個支點,“阿父,你們都要回家。”
“嗯,屆時阿父也會帶你回家。”何将軍又重複了一遍。
何昭君點了點頭,内心的難過與糾結無人可訴。一切的一切,看似是不同了,可實質上幾乎每一處都在重複着上一世的軌迹。說是計謀,說是佯裝,可到底還是嫁了肖世子!那何家呢?當真會如現下他們所謀劃這般呢?會不會有意外?最終還是步上了全家覆滅的後塵?
何昭君用手支着椅子,顫巍巍站了起來,向廳堂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扯掉了左手腕上的護腕,那道并不明顯的痕迹仍然在那處。
她低頭看了看,苦笑一聲。
當真是命運不可逆麼?
一切都如上一世一樣,那麼,她重生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何昭君托着腮,睜着眼睛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隔日,何昭君早早就立在了院中習武。華英一見她這個樣子,知她是一夜未睡,剛想責令她先好好休整,卻發現她雖面色疲憊,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恐傷了她的精氣神,華英原本想要斥責的話又默默吞了回去,反是神色如常的開始教導起來。
現在的何昭君格外反常,她一舉一動看似并無異常,但細看卻仿若個人偶,并無靈魂。聽什麼做什麼均是無知無覺,隻在叫她名字時,才配合似的看着來人禮貌地笑了笑。
衆人隻道是她不喜肖世子之故。就連何将軍也是本着多勸慰了幾次也許便好了的心态。然則何昭君對何将軍并無任何頂撞之意,反而一臉憂傷不能自已的哀悼之情,那眼神盯得何将軍莫名發毛,說不出的古怪。
如遊魂般過了數日,何昭君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直到何将軍看不下去了,令何家兄弟幾人輪流陪何昭君出去散散心。
話說,肖世子守了幾日不見何昭君人,縱使是心有所圖,仍有世子的架子,當下心頭也不爽快。之後也不再來何府門前,反倒是給何昭君落了個清淨。
早已不是兒時的那個小女娘,滿街的琳琅玩意兒根本無法轉移何昭君的注意力,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上一世何家滿門被滅的慘烈,更有無法擺脫命運的窒息般的無力感。
“這可不是我自誇,便是皇宮裡的貴人在我這裡拿貨,也是這個價!”
何靖雲拉着何昭君正要往酒樓去,卻見不遠處的成衣鋪子裡,店家與一幫婦人吵了起來。
皇宮……貴人……
何昭君隐隐聽在了耳中,忽然想起個事情來。
“阿兄,你替我租個馬車,我們今兒晚些回去好不好?”
這是何昭君自嫁給肖世子的消息之後,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何靖雲自無有不從,趕緊着人去辦。
天色漸晚,何昭君尋了個由頭将何靖雲支開,一個人輕車簡從地到了三皇子府邸。
門前的護衛剛開始看到何昭君的車駕時,隻是瞥了瞥。萬沒想到,三皇子今日歸的有些晚了。于是,何昭君便在車内一直坐到了天黑。直到夜空中的星子冒了鋒芒,才聽見歸府的車辇聲。護衛下意識看向何昭君,卻見她隻是呆呆坐在車内,一動也不動,甚至似乎都未察覺到三皇子歸家一般,隻是癡癡地坐着,雙眼無神地不知望向何處。
這邊的仆役們已經開了府門,紛紛開始迎自家的主子進門。三皇子神色如常,似乎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另一邊還停着一輛車駕。
待何昭君反應過來的時候,三皇子一行人已然入了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