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甯宮的銅鈴在暮春的風裡叮咚作響。沈昭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膝骨傳來的寒意順着經脈蔓延。她垂首盯着青磚縫隙裡一點朱砂似的紅痕——那是今晨王氏發間跌落的珊瑚珠碎末。太後丹蔻染就的指尖在鎏金香爐升騰的煙霧中若隐若現,她聽見那抹豔紅的聲音刺入耳膜:
"昭兒,這鶴頂紅從何而來?"
喉間仿佛塞了團浸了冷水的綢緞,沈昭指甲掐進掌心,那痛楚遠不及心中萬分之一的煎熬。偏殿此時應當已經亂作一團,她能想象沈青梧握着染血的銀簪,披頭散發沖出來的模樣,發間那支她親手簪上的碧玉步搖,定會纏在琉璃燈架上,叮當作響。
果然,殿外驟起的瓷器碎裂聲驚得檐下雀鳥飛起。緊接着,王氏手中佛珠"嘩啦"崩斷,翡翠珠子噼裡啪啦滾落,在寂靜的宮殿裡尤為驚心。
"這孽障!"王氏的聲音尖銳如刀,她踉跄着要去扯沈昭的衣襟,卻被身旁的嬷嬷死死攔住。沈昭順勢跌在地上,心中一片冰涼。
就在此時,她袖中滑落的染血帕子恰巧落在太後的織金履前——那是她昨夜從大公子房中偷來的絲帕,上面浸了鶴頂紅殘渣,在日光下泛着暗紅的詭光。
"太後娘娘明鑒。"沈昭的聲音帶着哭腔,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須裝得足夠無辜,才能搏得一線生機,"這帕子,臣女并不知情……"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道清冷的男聲打斷:"太醫院剛呈上脈案,大公子中的是西域奇毒'醉夢散'。"
裴硯身着玄色錦袍,從殿外緩步而來,他的目光在沈昭身上略作停留,帶着幾分審視與探究。鎏金托盤裡的藥匣泛着冷光,與他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轍。
"此毒遇鶴頂紅則毒發,飲下後三個時辰才會發作。"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自己的計劃徹底敗露。她不敢直視裴硯的眼睛,隻能垂着頭,心中飛快盤算接下來的對策。王氏則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個異類。
"沈昭,"太後娘娘的聲音帶着怒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宮中行此等龌龊之事!來人,拖下去!"
随着太後一聲令下,侍衛立刻上前拖拽沈昭。她心中頓時升起絕望。然而就在即将被拖出殿外的刹那,她意外地瞥見了裴硯眼中閃過的一絲深意。她心念微動,忽然明白了裴硯的用意——他在暗示她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裡,沈昭心中燃起了希望。她掙脫侍衛的鉗制,跪倒在太後面前:"太後娘娘明察!臣女是被冤枉的!這帕子……有人陷害臣女!"
滿殿嘩然中,沈昭瞥見王氏頸側滲出細密的冷汗。她踉跄後退半步,袖中蠱蟲突然劇烈震顫——那是裴硯半月前培育的漠北赤練蠱,此刻正頂着她這張臉躺在義莊的停屍房。屍體脖頸處的淡青色血管紋路,與她昨日被火盆灼傷的痕迹一模一樣。
"昭兒!"沈青梧的驚叫聲撕心裂肺。少女跌跌撞撞沖進來時,發間步搖勾住了沈昭的翡翠耳墜。沈昭望着她染血的袖口——那裡本該浸着毒藥的錦囊不翼而飛,隻剩半截空白絹帕在風中飄蕩。她忽然想起昨夜裴硯的話:"若計劃生變,就讓你妹妹當衆咬破假錦囊。"
鎏金棺椁撞上漢白玉階時發出巨響。随着侍女的慘叫聲傳來,沈昭瞳孔驟縮——棺中屍體面色青紫,喉間銀簪的簪頭暗刻狄狼圖騰,正是三日前裴硯從北狄密探身上取下的證物。她佯裝驚惶後退,腕間蠱蟲卻滑出一角:東南角第三根承塵梁裡藏着真正的殺招。
"且慢!"沈昭突然踉跄着栽進皇帝懷裡。鎏金護甲劃過帝王喉結,醉夢散順着肌膚紋理滲入血脈。這是她刻意設計的肌膚之親,三日前裴硯在太醫院"不慎"打翻的蠱蟲卵在龍榻上悄然孵化。
五更天的梆子聲敲碎了滿宮醉意。沈昭在冷汗浸透的床褥間睜眼,裴硯正用銀刀挑開她腕間傷口。燭火映出他眼底的血絲:"西域秘藥需配合天山雪蓮服用。"他忽然噤聲,窗外羽林衛的腳步聲驚飛了檐下宿鳥。
"沈昭接旨!"傳旨太監尖利的聲音刺破晨霧。明黃絹帛上的朱砂禦印刺痛她眼底,這是她等待已久的轉機——冷宮地牢裡關着的,是二十年前親手給先皇後喂下醉夢散的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