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燭的燭淚在子時三刻悄然凝結，沈昭扶着鎏金柱的手微微發顫。喜服上的金線牡丹被冷汗浸透，恍如三日前她親手調換合卺酒時，裴硯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冷笑。她将浸了鶴頂紅的銀簪往袖中又藏了藏，指尖觸到簪尾刻着的"昭"字——那是母親臨終前塞進她掌心的最後一件信物。

"昭陽公主，該敬茶了。"

喜婆的嗓音尖銳如夜貓驚叫，刺破了滿室的寂靜。沈昭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紅綢下交疊的錦靴上。裴硯的蟒紋皂靴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緊貼着她的裙裾，裙上金線在燭光下閃爍微光。昨夜子時，這個男人還握着她的手在藥廬中一起搗藥，他粗粝的指腹擦過她腕間的舊疤，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他眼底翻湧的暗潮，比漠北的狼煙還要灼人。

突然，鎏金酒壺傾倒，酒液飛濺，打破了片刻的甯靜。

"小心！"裴硯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他廣袖翻飛，瞬間攬住了她的腰肢。

沈昭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苦杏仁味，那是漠北特有的□□。她心中一緊，卻佯裝踉跄後退，發間的金步搖在混亂中勾斷了東側屏風的流蘇。暗處，她早已備好的銀簪順勢抵住了自己的咽喉。簪尖刺破皮膚的瞬間，她瞥見了裴硯腰間的玉佩，那上面裂開了一道細縫。

心中一凜，那是她半月前送他的生辰禮，玉佩内裡機關巧妙，可藏三寸銀針。

"質子大人好手段。"沈昭笑着，咳出一口血沫。她的指尖在妝奁底層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瓷瓶，那是母妃臨終前塞給她的鲛人淚，能僞裝出百種毒症，"隻是這同心蠱，當真能瞞過太醫院那些人的眼睛？"

裴硯瞳孔驟縮，顯然沒料到沈昭會如此直接地揭穿他的計謀。

沈昭心頭浮現三年前雁門關風雪夜的情景——少年将軍為護她擋箭，箭杆上刻着的漠北王庭圖騰深深印入她的記憶。那時他染血的指尖輕輕按在她心口，低聲道："沈家嫡女的血，能解百蠱。"

原來，他早已埋下今日的殺局。

沈昭心中冷笑，用力握緊瓷瓶。這場婚禮不過是他的一場陰謀，而她，也早已準備好了應對之策。她要看看，這場較量，究竟誰能笑到最後。

"來人！呈驗毒銀！"

皇後懿旨破空而至，沈昭扯斷了頸間璎珞。珍珠滾落滿地的脆響中，她旋身将酒液潑向裴硯心口。龍涎香混着血腥氣炸開的刹那，藏在喜帕裡的蠱蟲振翅撲向燭火，映得裴硯腰間蟠龍玉佩泛起幽藍微光——那是當朝太子的私印，本該随太子薨逝而熔毀。

"你瘋了！"裴硯徒勞地扣住她後頸，卻見女子唇角滲血的笑比合卺酒更豔。

"裴大人可還記得，漠北王庭的聖女獻祭前，都要飲下至親之血？"

檐角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細碎而急促的聲響，如同沈昭此刻的心跳。她染血的指尖輕輕按上裴硯劇烈跳動的心口，掌心蠱蟲順着他的血脈悄然鑽入肌理。

裴硯喉間壓抑的喘息，像是野獸被困的怒吼："沈昭，你竟敢——"

話音未落，沈昭已笑着栽進他懷裡，發間金步搖如利刃般勾斷了他的玉冠。滿室燭火轟然熄滅，黑暗中，她準确地摸到他後腰那道陳年箭疤——那是三年前，她在雁門關風雪夜中救下的少年将軍所留。此刻，那箭疤正泛着詭異的青紫，與她腕間新中的蠱毒産生共鳴，仿佛訴說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地牢陰冷潮濕，石壁上的水珠滴落，聲響清脆。

沈昭被鐵鍊束縛在石柱上，盯着腕間滲血的蠱紋，心中一片冰冷。裴硯将火把擲入寒潭，火光映照下，她看清了潭底沉着的十二具女屍——她們穿着與她相同的嫁衣，靜靜地躺在水底。最中央那具女屍心口插着半截斷簪，正是她及笄那年丢失的鎏金點翠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