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砸在青銅蠱鼎上的聲響,像極了那年沈昭在祠堂跪碎瓷片的動靜。她垂首望着腕間滲血的傷口,九道血痕在祭壇青苔上蜿蜒成妖異圖騰。太後鎏金護甲叩在鼎沿的脆響中,突然混入一縷若有似無的松香——那是裴硯寒毒發作時常枕的漠北雪松香囊氣息。
"昭昭可還記得,你七歲那年用曼陀羅放倒沈氏宗祠的壯舉?"太後廣袖輕拂,暗紅色咒文在鼎身上扭曲蠕動,如同無數毒蛇蠢蠢欲動,随時準備破鼎而出。
沈昭盯着自己腕間那九道血痕,銀色微光在傷口處閃爍,是漠北巫醫的印記。她想起三日前,裴硯在曲池穴刺入假死針時,那隔皮肉震顫的蠱卵帶着生命的溫度。
昨夜子時,裴硯那雙深邃眼眸就在她鎖骨處描摹着守宮砂,指尖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她肌膚上。可此刻,那溫度卻化作利刃,刺向她的記憶。她這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麼祈福印記,而是漠北奇毒"牽機引"的蠱紋。他為她更衣時,蠱紋便已悄然種下。
沈昭苦笑,又很快收斂了笑意:"太後教訓的是。"
她忽然伸手握住垂落的帷幔,借力前傾。染血的指尖堪堪擦過太後那繡着百子千孫圖的裙裾,意外摸到半枚虎符的紋路。沈昭心中大驚,想起三日前裴硯塞進她妝奁裡的玉佩,那暗紋竟與這半枚虎符嚴絲合縫。
玉佩夾層裡的解毒珠還殘留着漠北雪松的淡香,是她在裴硯寒毒發作時從漠北巫醫手中搶來的救命符。她突然覺得手上那半枚虎符變得滾燙,仿佛灼得她能看見眼眶中有什麼在沸騰。
難道他對我并非虛情假意?難道他當真愛我至深?可為什麼這樣愛她的人,卻一定要用"牽機引"這樣歹毒的蠱術來操控她的人生?
沈昭渾身一顫,那解藥給了她再生的機會,也給了她毀滅的打擊。她分不清心中是失望多一些,還是心寒多一些。他到底在盤算什麼?為何這樣愛她,又這樣折磨她?
可她沒有時間深思這些緻命問題,蠱鼎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仿佛随時都會炸裂。她必須盡快找到解決辦法,否則大禍臨頭!
沈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識海中尋找那遊蕩的蠱王殘魂。隻有找到它,才能解開蠱鼎的封印。染血的指尖狠狠刺入眉心,劇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她強忍痛楚,在鋪天蓋地的絕望中尋到那掙紮的蠱王殘魂。她的識海猶如驚濤駭浪的海洋,而蠱王殘魂,是她漆黑如墨的識海中唯一的燈塔。隻有抓住它,才能打破這蠱鼎帶來的桎梏。
她染血的指尖刺入眉心,那是漠北巫醫的手法,用以打開識海之門。劇痛幾乎讓她暈厥,仿佛萬千根針同時刺入大腦。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收回,因為這是唯一的辦法。她必須成功,否則,失去裴硯,她就失去了一切。
在劇痛中,她仿佛看見了前朝公主的怨魂。
"用一雙眼睛,換他的命,怎麼樣?"怨魂陰冷地笑着,"用眼睛換他的命,多劃算啊?"
她的眼眶濕潤,突然有什麼從眼中流出。那一瞬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用漠北巫醫的方式流淚。這是血脈覺醒的征兆,也是她将失去光明的預兆。
但沈昭絲毫不覺惋惜。這是她的選擇,她願用自己的眼睛換裴硯的命。隻要能救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