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胭脂,浸透沈家藥廬的飛檐。沈昭屏息凝神,捏着銀針往藥碗中滴血。當第三滴血珠墜入湯面,窗外紫藤花簌簌作響,驚飛了檐角覓食的烏鴉。她垂眸望着掌心血珠滲入藥粉形成的奇異紋路,腕間翡翠镯突然發燙——這是裴硯昨日送來的"賠禮",镯芯嵌着的蠱蟲正與湯中卵粒共鳴,發出細不可聞的嗡鳴。
"二姑娘,該上湯了。"青衣小厮捧着鎏金托盤,手微微發抖,托盤中湯藥幽藍如鬼火。
沈昭接過托盤,指尖在鎏金紋路上輕輕摩挲,留下暗紅血痕。十年前母親咽氣前緊攥着她的手,指甲生生掐進她腕間,那血珠滲入肌膚的灼痛,此刻又随着針尖刺入藥湯泛起漣漪。
慈甯宮前的漢白玉階覆着薄雪,沈昭倚在纏枝牡丹紋的轎簾後,目光穿過精緻的花紋。朱雀長街的宮燈次第點亮,映得裴硯玄色大氅上的銀線雲紋時隐時現。他腰間錯金玉佩碰撞鎏金香爐發出的清脆響聲,驚飛了檐角烏鴉,那聲響與記憶中生母咽氣前緊攥的玉璜聲重疊——那玉璜此刻正貼在她心口,炙熱如燒紅的炭。
"藥王谷的貴客?"轎辇擦過他衣擺時,沈昭故意讓袖中暗香浮動,那香氣若有似無,如春日花叢中的一縷輕風,又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媚意。
裴硯側身避讓的瞬間,腰間蠱紋令牌擦過她金絲護甲,發出細微的金鐵交鳴。沈昭眼尖,一眼便瞧見令牌邊緣沾着的靛藍色血漬,心中不由一緊。那血漬顔色與三年前藥王谷密室守門人血迹如出一轍,讓她瞬間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昨夜裴硯逼近她時,冰涼的指尖劃過她頸側跳動的血脈,那觸感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他說:"沈姑娘這九轉湯,缺了味引。"他呼吸中的龍涎香混合着某種讓她想起地牢腐屍的氣息,那種腥臭與香甜的混合,幾乎讓她作嘔。
長春宮偏殿的蟠龍燭突然傾倒,火光四濺,瞬間照亮整個大殿。沈昭正捧着藥盞為朱良儀斟酒,酒液在杯中緩緩旋轉,映出她深邃的眸子。就在此時,史才人新染的鵝黃裙裾被藥汁浸透,焦糊味混着血腥氣在殿内彌漫。
沈昭看着史才人精心描畫的遠山眉被褐色藥汁暈染,忽然想起幼時撞見生母被蠱蟲蠶食心髒的恐怖場景。那些蠱蟲從施蠱者腰間玉佩中湧出,也是這般棕褐色的黏液,粘稠而令人作嘔。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仿佛那些蠱蟲正順着她的血脈爬向心髒。
"姐姐這湯藥..."朱良儀突然嗆咳着後退,她聲音沙啞而驚恐。指尖發黑如枯枝,"怎會有鐵鏽味?"
滿座嘩然中,沈昭廣袖翻飛,褐色藥汁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精準地澆在史才人精心描畫的遠山眉上。衆人驚呼聲裡,她餘光瞥見裴硯立在殿柱陰影處,指尖捏着一片泛着熒光的蠱卵殘殼,燭火将他半邊臉映得如同獠牙畢露的惡鬼。那蠱卵殘殼上的紋路,竟與她三日前在蕭明遠枕下發現的圖騰完全吻合。
"快傳太醫!"沈昭踉跄後退,狀似驚恐地扯開衣襟,"臣女方才...方才被這湯藥濺到..."
話音未落,二房嫡子蕭明遠突然暴起。他手中酒壺砸碎在地,猩紅瞳孔死死盯着嫡母呂氏:"娘親的血...真甜啊。"青筋暴起的手掌扼住呂氏雪白的脖頸,指縫間滲出的黑血在她白皙肌膚上蜿蜒如蛇。
沈昭看着蕭明遠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幼時目睹生母被蠱蟲鑽心的場景——施蠱者腰間那枚玉佩,此刻正在裴硯手中泛着冷光,玉佩背面刻着的暗紋,與蕭家祠堂供奉的族徽一模一樣。
"沈姑娘好算計。"裴硯的聲音裹着北地風雪的冷冽,燭火在他深邃眸中跳動成血色,"借宮宴試毒,用嫡庶相殘引蠱蟲現形,甚至算準了本公子會來驗毒..."
沈昭重重叩首,金鑲玉護甲在額間磕出血痕。尖銳的疼痛讓她想起七歲那年被嫡姐推進冰窖的夜晚,也是這般刺骨的寒意。她仰起臉,淚珠懸在睫羽間,透着楚楚可憐:"誰知那蠱卵竟能藏匿十年,連太醫院都..."
話未說完,一滴溫熱的液體突然落在她手背——不是淚,是裴硯指尖滲出的血,正順着她腕間跳動的血脈蜿蜒而上。
"噓——"裴硯突然逼近,龍涎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他冰冷的指尖劃過她頸側跳動的血脈,聲音低得像毒蛇吐信:"沈姑娘可知,藥王谷的追魂蠱一旦種下,需得至親血脈的心頭血才能化解?"
沈昭渾身劇震。殿外驚雷炸響,閃電照亮裴硯袖中滑落的蠱紋令牌——那上面沾着的血漬,此刻正與她袖口暗紋嚴絲合縫。她突然想起昨日在禦花園偶遇裴硯時,他手中把玩的金鈴铛裡,似乎也養着類似的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