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将侯府琉璃瓦染成血色時,沈昭正用銀簪挑開青瓷盞。盞中蠱蟲扭動着金紋身軀,背甲上隐約可見半幅禦紋——與三日前暴斃的粗使婆子脊背圖騰如出一轍。檐角銅鈴忽響,驚得她指尖一顫,蠱血順着案幾紋路蜿蜒成詭谲的鳳凰尾翎。
"姐姐好雅興。"沈青梧石榴紅裙裾掃過門檻,鬓間赤金步搖垂落的珍珠掠過沈昭後頸,"西跨院新來了批南疆舞姬,姐姐可要鑒賞?"沈昭望着她腰間銀鈴,忽然想起昨夜後廚腌菜缸裡那具被剝了面皮的侍女。月光穿透腐爛的屍身,照見脊椎處展翅金凰——與皇帝賜婚诏書上的紋樣分毫不差。
"嫂嫂來得正好。"她轉身時廣袖帶起香爐青煙,将密信滑至光影交界處,"南疆商隊明日抵京,這紅珊瑚..."話音未落,二房方向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沈昭瞳孔微縮,那是母親生前居住的院落。
子夜三更,月色被濃雲遮得嚴嚴實實。沈昭提着羊角燈,蹑手蹑腳地摸到後角門。夜風帶着些許涼意,吹拂着她單薄的衣裳,更夫打着哈欠轉過巷口,她瞬間閃身沒入一旁的暗巷中。青石闆鋪就的小巷,縫隙裡嵌着半片染血的鲛绡。沈昭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那已經幹涸的血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順着血迹一路追蹤,穿過曲折的小巷,來到了荒廢已久的城隍廟前。廟門半掩,供桌上的長明燈搖曳着微弱的光芒,映出七盞碧玉蠱蟲。那些蠱蟲在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澤,仿佛帶着某種詭異的力量。沈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這時,暗處突然有黑影倒垂而下,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沈昭心中一緊,但很快便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竟是一個身着黑衣的人,他手中托着一枚玉蠱,蠱蟲在他掌心泛着幽光。 “二夫人今晨給老太君喂了安神湯。”黑衣人聲音沙啞,仿佛刻意掩飾着原本的嗓音。沈昭接過蠱蟲,指尖發麻。那冰涼的蠱體滲入血脈的刹那,她眼前浮現起母親懸梁自盡那夜的月光。冷冽、凄清,如同此刻她的心境。瓦礫間突然傳來異響,沈昭警覺地轉身,将蠱蟲彈向供桌。火油瞬間被點燃,幽藍的火焰騰起,映出牆上斑駁的血迹。她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副二十年前流落宮外的沈家嫡女畫像。畫中女子眉眼清秀,與沈昭有着七八分相似。她心中震驚不已,難道這畫像中的女子竟與自己有關?五更梆子響時,侯府正廳已亂作一團。二房庶出的三姑娘捂着脖頸嘶吼不止,金紋如活蟒般在她身上遊走至心口處。沈青梧攥着帕子立在珠簾後冷眼旁觀,嘴角勾起一抹比晨霧還冷的笑意。 “三妹妹昨夜可是去了西跨院?”她緩緩開口,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那群舞姬的赤足可是會留下痕迹的。”
"二嫂可還記得,母親臨終前攥着誰的手咽的氣?"沈昭突然掀簾而入,袖中滑落半枚染血玉扳指。正廳雕花門轟然洞開,裴硯玄色錦袍上沾着夜露,掌心托着仍在跳動的蠱蟲:"沈大人好手段,隻是這子母蠱飲過至親血,便是掘地三尺也尋不回。"
沈昭看着他心口滲血的傷口,突然想起半月前那碗蓮子羹。彼時裴硯說去查南疆商隊,歸來時袖口便染着同樣的金粉。此刻蠱蟲在掌心顫動,竟與那日碗沿殘留的粉末散發着相同氣息。
"但若用這個做引..."裴硯忽然握住她顫抖的手,染血的玉扳指按在她心口。沈昭渾身劇震,昨夜埋在井底的子母蠱此刻正在二房地底蘇醒,而皇帝派來的欽差,正站在侯府門前擦拭佩刀。
卯時初刻,沈昭跪在祠堂青石闆上。供桌長明燈映出牌位後暗格,母親留下的血書與半枚虎符泛着陳舊光澤。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格窗,她蘸着掌心血在黃綢畫出最後一道符咒。遠處慘叫聲此起彼伏,二房七十八口化作滿地蠕動的金紋蠱蟲。
"姐姐好狠的心。"沈青梧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赤金步搖垂落的珍珠掃過她後頸。沈昭突然旋身,發間步搖暗格彈出一枚銀針,直刺對方咽喉:"嫂嫂可認得這個?"針尾刻着的沈家族徽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正是三年前失蹤的嫡長孫信物。
正廳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裴硯破窗而入,劍鋒挑開沈青梧的赤金步搖。暗格裡掉出半張輿圖,朱砂勾勒的路線正通向皇帝春獵的圍場。沈昭拾起步搖,簪頭機關裡藏着枚玉珏——與裴硯劍柄暗紋嚴絲合縫。
"沈大人何時發現的?"她将玉珏按進裴硯掌心,指尖拂過他腕間傷痕。昨夜井底蠱蟲暴動時,正是這道舊傷滲出的血引來了守宮砂。
裴硯握住她手腕的刹那,祠堂方向傳來沖天火光。沈昭望着燃燒的牌位,唇角勾起冷笑。母親用命換來的虎符正在她袖中發燙,而裴硯劍柄上新刻的沈家族徽,終于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晨鐘撞碎薄霧時,沈昭踏着滿地晨露走向前廳。裴硯正在教小厮辨認蠱蟲,見她來便笑着遞過熱茶:"昨夜那蠱蟲飲了沈青梧的血,倒是養出些趣味。"他腕間墨玉镯閃過幽光,與沈昭袖中玉蠱隐隐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