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指尖在青玉盞邊沿來回摩挲,鎏金蟠龍燭的火苗在他英俊的眉骨上投下跳動的陰影。沈昭望着這個曾為她折梅煮雪的男子,此刻見他玄色蟒紋袍角沾着的苦艾香,與記憶中少年策馬踏碎長安花時衣袂間的梨花香混在一起,宛如一劑無解的毒藥。
三日前在禦花園偶遇淑妃時,那支插在她鬓角的醉骨香囊刺痛了沈昭的神經。那分明是她及笄那年親手為裴硯戴上的成對信物,此刻卻像一條吐信的毒蛇,盤踞在仇人發間。
"藥王谷三百條人命。"裴硯喉結滾動,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劃開凝滞的空氣。
他袖中暗紋在燭光下若隐若現,是沈昭親手繡的合歡花紋,如今卻浸着藥王谷特有的靛藍染料。沈昭忽然想起昨夜在冷宮密室找到的密信,泛黃的紙頁上"裴氏第七代家主自願獻祭"的字迹刺得她眼眶生疼。她佯裝踉跄後退,袖中銀針悄悄抵住心口醉骨香囊的暗扣——這是三個月前裴硯親手為她種下的蠱毒開關。當時他說要為她擋盡天下毒物,原來早已在布局。
"喝。"
他劈手奪過青玉盞的動作快得帶起殘影,毒酒潑灑在沈昭月白色的裙裾上,綻開妖異的曼陀羅花紋。這是大周朝最陰毒的"相思燼",飲之三日必血盡而亡,卻也是唯一能克制蠱人反噬的劇毒。沈昭就着他的手仰頭飲盡,卻在酒液觸及舌尖時暗中将半顆解毒珠咽下——那是今晨淑妃死前塞進她發間的,帶着腐臭的鲛人淚氣息。
鎏金酒盞墜地的脆響中,她看見裴硯腰間的鎏金蠱盒突然龜裂,細如發絲的金線裹着蠱蟲湧出,在燭光下織成"藥王谷"三個血字。
裴硯突然捂住心口單膝跪地,玄鐵面具被冷汗浸透。蠱人改造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卻仍死死攥住沈昭欲奪卷軸的手。屏風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淑妃帶着十二名掌事嬷嬷破門而入,每個人手中的鎏金漆盒都嵌着藥王谷嫡傳的赤金符咒。
當第一縷黑霧從漆盒縫隙溢出時,沈昭腕間的醉骨香囊突然發燙——這些本該在三年前就滅絕的鎖魂蠱,此刻正與她心口的蠱毒共鳴震顫,恍如大婚那夜裴硯為她戴上的合歡璎珞。
"姐姐好手段。"淑妃撫着腕間翡翠镯子,那是沈昭及笄時送她的成對信物。她指尖撫過镯面雕琢的并蒂蓮,突然輕笑:"妹妹可還記得,這镯子本該在藥王谷大火那日碎成齑粉?"
話音未落,漆盒轟然炸裂,濃稠黑霧中飛出萬千蠱蟲。沈昭瞳孔驟縮——這些蠱蟲額間赤金符咒映出的,竟是裴硯親手繪制的漠北地圖。
沈昭反手将銀針刺入心口,借着劇痛催動最後半分靈力。醉骨香囊突然爆開萬千冰蓮,這是她與裴硯初遇時在雪山采下的雪魄,此刻化作利刃穿透淑妃眉心。飛濺的鮮血在裴硯面具上綻開妖花,他左眼蠱紋突然如活物般蠕動,右眼卻仍是她記憶中溫柔似水的模樣。
沈昭突然嗅到焦糊味——那是火場裡母親臨終前緊攥的帕子氣息,記憶如潮水倒灌。
"昭昭,回頭。"裴硯的聲音忽遠忽近,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他掌心托着半枚染血的玉珏,正是沈昭在冷宮火場遺失的生辰禮。玉珏中封印的幻境轟然展開,沈昭看見三年前那個雨夜——藥王谷大火燒紅半邊天空時,裴硯立在火場外親手将蠱人蠱蟲種進她心脈。記憶裡少年為她擋劍的畫面突然扭曲,劍鋒穿透的竟是淑妃的咽喉,而裴硯染血的指尖正捏着半塊藥王谷令牌。
"為什麼!"沈昭嘶吼着,揮劍刺向裴硯。
劍鋒卻像穿透了空氣,直接從裴硯透明的身軀中穿過。她愣住,眼前的幻境卻繼續浮現更多令人心碎的畫面:淑妃與裴硯在禦書房密談,神情嚴肅;淑妃手持那熟悉的醉骨香囊,親手系在自己腰間;裴硯調制"相思燼",毒酒最終落入了沈昭杯中;藥王谷主臨死前緊攥的半塊玉珏,與裴硯手中的殘玉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