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在劇痛中睜開雙眼,正對上皇後那雙陰鸷的鳳眸。鎏金蟠龍榻上的錦衾已被暗紅血漬浸染,她低頭望着心口那道三寸長的傷口,皮肉外翻處隐約可見青黑色蠱蟲蠕動的痕迹。三日前飲下的毒酒此刻正在五髒六腑間翻湧,這讓她想起裴硯被帶走前塞進她掌心的半塊虎符——虎符邊緣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炭火灼着她的神經。
"裝得倒是像。"皇後指尖輕碾着碎玉扳指,鎏金護甲劃過沈昭蒼白的脖頸,在冷白肌膚上拖出一道細長血痕,"南疆秘藥能讓人假死三日,本宮倒要看看,你這具屍體能撐到幾時。"
從雕花窗棂透進的月光在沈昭睫毛上碎成銀屑,她佯裝氣息微弱地喘息,餘光卻瞥見銅鏡倒影中自己脖頸處的淡青血管。那裡埋着與裴硯一對的同心蠱,此刻正随着皇後掌心的劇毒悄然震顫。三日前她主動飲下毒酒時,便算準了皇後會用這蠱蟲驗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将痛楚化作嘴角一抹冷笑:"娘娘容禀,臣妾臨死前見着有人往太醫院地牢送了七盞琉璃瓶。"
皇後的護甲驟然掐進她皮肉,卻在觸及某處時渾身一震。沈昭垂眸掩住眼底的冷笑,那裡埋着的蠱蟲正順着血脈遊向心脈,将皇後掌心的劇毒悄然渡去。雕花床柱上的蟠龍浮雕突然剝落一角,露出内裡暗藏的蠱王圖騰——這竟是北疆巫醫獨有的"血祭"之術。她呼吸一滞,昨日裴硯被帶走前那句"若我回不來,毀了虎符"的囑托在耳畔炸響,碎玉扳指折射的冷光刺痛了她眼尾的朱砂痣。
子時的更鼓聲穿透宮牆時,裴硯正将銀針沒入第七根肋骨。銅鏡裡映出沈昭被鐵鍊穿透琵琶骨的背影,她正用染血的指尖在牆上刻着扭曲符号。那是他們初遇時在苗疆學的密語,每個刻痕深處都嵌着半片帶血梨花。血腥味混着梨花香湧進鼻腔,他突然想起那日她踮腳為他簪花時,發間梨花落了他滿襟,花瓣上的晨露浸透了鲛绡衣領。
"共生蠱反噬開始了。"暗處傳來沙啞嗓音,黑袍人将琉璃瓶推至光亮處,瓶中藥液泛着詭谲的幽藍,"你若此刻斬斷心脈,尚能保住她一線生機。"
銀針突然脫手墜地,在青磚上濺起細碎火星。裴硯望着鏡中自己逐漸透明的左手,回想起半月前沈昭飲毒酒時眼底的決絕。那時她攥着他衣袖輕笑:"若我死了,裴大人可願為我收屍?"如今想來,那衣袖下藏着的竟是引蠱的銀絲線,此刻正像毒蛇般纏繞在他腕骨上。喉間湧上腥甜,他猛然扯開衣襟,任由蠱蟲順着心口鑽入經脈。劇痛中他看見沈昭被鐵鍊磨破的腳踝,那裡還沾着昨日他替她敷藥時的藥渣——藥渣裡混着用自身心頭血調制的凝血散,此刻正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卯時的晨霧籠罩禦花園時,沈昭借着假死狀态藏身排水暗渠。她指尖輕輕摩挲着懷中溫熱的錦囊,那是裴硯被帶走前塞給她的,内裡裝着半塊虎符與一張泛黃輿圖。南疆布防圖右下角,他們初見時共飲的梨花釀坊位置被朱砂圈出,旁邊竟用苗文寫着"以血為引"。露水順着鬓角滑落,在她頸間彙成細流,她想起那日梨花釀坊的雕花木門,裴硯醉後倚在門邊說:"這梨花香,倒像極了我娘子發間的味道。"話音未落,檐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驚飛了檐下梳理羽毛的青鳥。
"姑娘當真舍得?"戴着傩戲面具的男子從梅樹後轉出,手中銀鈴輕響,鈴舌上沾着暗紅血漬,"裴公子如今已成活蠱,撐不過三個時辰。"他袖中滑落的蠱蟲标本,赫然是三年前沈昭為救裴硯剜出的心頭血所化,此刻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