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曜被薄驚秋扶回自己的營帳時,十裡外的獵苑深林中,一支利箭正百步穿楊,正中靶心。
餘慶帝放下弓箭,甚是滿意,笑道:“宇文愛卿,朕的箭術可有退步?”
宇文行郎正值壯年,生得英姿勃發、氣宇軒昂,此刻垂眼伏低,十分乖覺:“聖上的箭術一如既往,臣實在不敢妄自評判。”
“宇文愛卿此言差矣。”餘慶帝繼續開弓:“愛卿之子年十三時,便能聽聲辨位、遮眼穿楊,如今又是文韬武略、騎射俱佳,乃我堰舒第一好男兒。朕與愛卿年輕時可都沒有這般能耐,這便是愛卿一手教導的緣故。”
宇文行郎低着頭,被陰影遮住的臉上眉頭深蹙,嘴上更加恭謹:“犬子不過是會些武将粗魯的功夫,意在來日能繼續替聖上上陣殺敵,為聖上分憂罷了。聖上謬贊,臣不敢受。”
“哦?”餘慶帝又射出一支箭,不知是否因着分心的緣故,這支箭并未再中靶心:“如此說來,朕日後便可将江山放心地托付予愛卿之子了。”
“……”宇文行郎眼珠一轉,端得是急中生智,立刻撩起衣袍下擺,恭敬地跪下,重重磕頭:“聖上!臣追随您征戰多年,從不敢倚功造過,也未曾有過逾矩之舉;臣家世代忠心耿耿,隻知一心輔佐聖上,安定天下;犬子更是自小受教忠君愛國之理,絕不敢心生妄念,還請聖上明查!”
餘慶帝看着俯趴在腳邊的男子。宇文行郎,同他早年相識于微,這些年來可謂是忠心的,如今人到中年,不僅不見頹态,反而添了幾份沉穩氣度:“愛卿貴為我堰舒太師,何故下跪?快,嶽寒,還不将你家太師扶起來。”
一旁的下屬作勢要扶,宇文行郎卻并不起身,隻一味做出惶恐的模樣:“臣萬萬不敢有異心,還請聖上明查!!”
“……朕自然知曉太師的忠心。将來太子登基,如若有太師之子在旁輔佐,朕便是最放心不過的。”餘慶帝緩緩道:“愛卿不必多思,朕不過是玩笑罷了。朕與愛卿有數十年的兄弟情誼,怎會不懂愛卿的為人。”
“臣不敢與聖上妄自稱兄道弟!臣惶恐!”宇文行郎埋在臂膀中的臉色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加鐵青:“……聖上如今正是千秋鼎盛、大展宏圖之時,萬千基業唯聖上所有,江山百姓不能失去明君,還請聖上寬心!臣定當傾盡心血,以報效朝廷的提拔之意、報答聖上的知遇之恩!”
餘慶帝面上的笑容十分和善,似乎對臣下的做派非常滿意,還放下弓箭、親自蹲身将宇文行郎扶起來:“有愛卿與薄将軍這等肱股之臣在側,亦有陸相國等老臣輔政,朕,很寬心。”
宇文行郎這才踉踉跄跄着起身,面色也頗為動容:“……多謝聖上!臣感激涕零!”
餘慶帝瞥一眼他的袍子:“瞧瞧,太師這身衣裳都跪髒了。快快去帳内換一身來,朕與愛卿也好一同上場,今日獵它個痛快!”
“是。”宇文行郎似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依着規矩緩緩後退,恭恭敬敬、一絲不苟,退得很遠了才轉身走向太師營帳。
餘慶帝看着他的背影,面容和眼神逐漸冷峻如霜,突然拉弓狠狠地射出一箭,箭頭深深插入箭靶内。
皇帝的貼身内侍趙登科上前用力拔出箭矢,小跑回來交給餘慶帝:“聖上,您不必與太師大人計較。”
“哼。朕倒是想與他計較,瞧他那滴水不漏的模樣。”餘慶帝将弓箭丢開。趙登科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