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在少女手中上下揮舞,座下馬蹄飛快,載着二人一騎絕塵。因着語言不通,又因着馬勢太快,這一路是順利且無話。
皇城宮門前,少女拉緊缰繩,自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對守城将領亮了亮,夏侯曜便知自己沒有猜錯。
林惠長公主與堰舒三皇子早先便有和親之約,且堰舒境内除了柔淑大長公主,旁的女子也不會有資格穿着一身戎裝、帶着自己的人,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策馬,更何況還有那兩頭雪狼在。
春風樓上,夏侯曜看着她奔往皇城方向,又見她身後人等的異族服飾,便已大膽猜測她的身份。
江浸月,這隻是林惠長公主在堰舒的假名而已。
她的名字,她的真名,叫做聘羽。
她是夏侯曜不曾料到的一步意外之棋,也是他一直在等的機緣,但不管是突如其來,還是早有預謀,既然來了,他就一定會牢牢地抓住。
哪怕當場跳下去,聘羽沒有接住他。
聘羽好奇地看着他:“你,幹什麼?”
夏侯曜捂着胸口直想吐:“你們林惠人自小長在馬背上,我又不嘔——”
聘羽拍了拍他的脊背:“對不起!我以為,着急你!”
“‘我以為你着急。’”夏侯曜揮揮手:“不要緊。”
聘羽似乎十分愧疚,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馬,一行人卸下随身的刀劍,順利進入皇城。
一落地,夏侯曜才發現這位異族公主竟比自己還要高出小半個頭,他不算矮,隻是她個子實在出挑。
他看聘羽對那把大刀依依不舍,問:“這刀叫什麼?”
“流霜。”聘羽摘下頭盔,遞給守城将士:“搖情。”
“兩個名字?”
“名流霜,字搖情。”
夏侯曜笑了起來。
“怎麼?”聘羽蹙眉:“你們,不是,堰舒,難道,有表字?”
“‘你們堰舒,難道不是有表字?’”夏侯曜道。
聘羽看上去十分苦惱:“你,教我!”
夏侯曜莞爾一笑:“自當盡力。”
餘慶帝于安順府尚未回銮,但瑞豐與霍刀已然接到夏侯曜在回來的路上送出的第二回傳信,于是早早站在門内等待。
霍刀滿臉陰沉,與瑞豐一同跪在夏侯曜面前:“殿下!待主上回來,屬下定以死謝罪!”
瑞豐磕頭道:“殿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若非聘羽公主相救,我現下還不知會如何。”夏侯曜道:“罷了,公主入京的消息是你之前留心打聽的,如此,也算是将功補過了。”
瑞豐又跪向聘羽,連連磕頭,霍刀則深深地看了聘羽一眼:“公主恩情,屬下牢記!”
聘羽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又去扶内侍,并對夏侯曜道:“你,起來,讓他快!”
“‘你快讓他起來。’”夏侯曜想,她剛到堰舒,也定是過慣了草原上的散漫生活,估摸着是對瑞豐将頭磕得邦邦響的舉止大感不适:“瑞豐,怎麼不見你對我這樣愧疚?”
瑞豐渾身一個哆嗦:“殿下……”
“……”夏侯曜的笑容漸漸淡去:“何事。”
瑞豐隻是一味地低着頭,還是霍刀道:“殿下,此地不宜說話,還請殿下先帶公主入宮。”
夏侯曜心下一沉:“可是你主子出了何事?”
霍刀也梗着脖子,不肯說下去了。
“公主,看樣子我有事要處理,暫時不能陪公主了。”夏侯曜回頭,道:“……這身銀甲,日後還是少穿為妙。”
聘羽低頭,也看了看:“為何?”
夏侯曜哪裡能跟她解釋得清:“你若信我是好意,便多少聽進去些。尤其是在大内與朝中,被人瞧見你穿得這樣亮……”
說着,他倒是覺得有些惋惜了:“不過,你穿這顔色,并不難看。”
聘羽皺着眉頭,似是不解,卻也不以為意:“你,沒說,你是還什麼人!名字!”
“‘你還沒說你是什麼人。’”夏侯曜道:“名字嘛,單名一個‘曜’,我家的情況,你大約也曉得,從不起表字;至于身份,日後你若同我三哥成親,怕是還會後悔今日救了我。”
“……?”
“我欠你一個人情。”
夏侯曜被瑞豐攙扶着上了馬車,車輪立即滾動,駛向宮中,一路上,他再沒同聘羽說半個字。
帝後出宮,内宮諸事便由八妃之首的賢妃全權打理,馬車帶着一行人直奔重華宮。
賢妃董氏是個溫柔和善的人,一早接到聘羽入京的消息,已提前命人收拾好了宮室,隻是意外于某個變數:“小六?你怎會與公主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