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她隻是點開了林姝禾的朋友圈。裡面空空如也，背景圖是一張風景照。

頭像上那個灰白色的人影模糊不清，卻讓顧祁甯想起雨中林姝禾的背影，挺直的脊背，穩穩握住傘柄的手，還有那仿佛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腳步。

顧祁甯放下手機，走到陽台深深呼吸。秋風吹亂她的頭發，帶着北方特有的幹燥氣息。

她想起家鄉濕潤的空氣，想起父親身上的油煙味，想起母親唠唠叨叨的關心。

那是一個簡單明了的世界，所有事物都有其固定位置和明确意義。

而現在，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這所大學裡，一切似乎都變得複雜而模糊。尤其是她自己的心。

宿舍門被推開，李之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祁甯！一起去圖書館嗎？”

顧祁甯轉過身，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好啊，等我換個衣服。”

顧祁甯系好鞋帶，拿起書包。走出宿舍樓時，一片樹葉落在她肩上。

她輕輕捏住葉柄，看着陽光下近乎透明的葉脈。也許感情也是這樣，她想。複雜、脆弱，卻又美麗得讓人無法忽視。

而關于林姝禾，關于那種讓她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覺，她暫時決定順其自然。

畢竟，正如顧明遠所說，她首先需要對自己誠實。至于其他的一切，或許時間會給出答案。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李之姿興緻勃勃地講着周末的計劃，顧祁甯卻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每一個路過的高挑身影，尋找那個可能出現的、如水墨畫般清冷的輪廓。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李之姿用手肘捅了捅她。

“對不起，我走神了。”顧祁甯歉意地笑笑，“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周敏發現學校後面新開了家火鍋店，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李之姿歪着頭看她，“你這兩天怪怪的，該不會是想家了吧？”

顧祁甯搖搖頭：“沒有，就是在想微積分的作業。”

這是個拙劣的謊言。微積分的作業早已完成，而且完成得異常認真，因為那是林姝禾可能會檢查的小組作業。

圖書館裡，顧祁甯習慣性地走向三樓A區。這是她偶然發現的“秘密”：林姝禾經常在這裡查閱金融類的外文專著。

果然，在A 區書架附近，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姝禾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高領毛衣，襯得膚色更加冷白。

她正踮起腳尖去夠最高層的一本厚皮書，修長的手指在書脊上輕輕滑過。

顧祁甯站在原地，心跳突然加速。她想起顧明遠的話，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難道真的是...

“需要幫忙嗎？”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顧祁甯轉頭，看見一個陌生男生正對着她說話。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本書，”男生指了指她面前書架的最高層，“我看你一直盯着看，需要幫忙拿嗎？”

顧祁甯這才意識到自己站的位置正好擋住了那排書架。她慌忙搖頭：“不用了，謝謝。”餘光裡，她看見林姝禾已經拿着書走向角落的座位。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在距離林姝禾兩桌遠的地方坐下。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林姝禾的側臉——微微下垂的眼尾，專注時輕抿的嘴唇，還有翻頁時骨節分明的手指。

顧祁甯打開筆記本，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飄向那個身影，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

突然，林姝禾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顧祁甯慌忙低頭，耳尖瞬間燒了起來。她假裝專注于面前的課本，卻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的筆。”林姝禾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顧祁甯擡頭，看見自己的鋼筆不知何時滾到了桌邊，差點掉落。林姝禾修長的手指正捏着那支筆，遞到她面前。

“謝、謝謝。”顧祁甯接過筆，指尖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手背，驚得心一顫。

林姝禾點點頭，轉身要走。

“那個...”顧祁甯突然開口，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大，瞬間意識到這裡是圖書館，便放低了聲音：“微積分作業，我已經把第二部分做完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林姝禾轉過身，眉毛微微挑起：“已經交了啊。”

“我知道！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顧祁甯硬着頭皮說，“你數學那麼好...”

林姝禾靜靜地看着她，目光平靜得像一泓深潭。就在顧祁甯以為她會拒絕時，林姝禾突然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哪裡不明白？”

顧祁甯手忙腳亂地翻開筆記本，随便指了一道題：“這個泰勒公式的應用...”

林姝禾湊近看了看，發絲垂落在紙面上。顧祁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這是她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

“這裡，”林姝禾用鉛筆在紙上輕輕一點，“你忽略了餘項的收斂性。”

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顧祁甯盯着那隻手看，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節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塊寶珀女士腕表，在燈光下泛着低調的光澤。

“明白了嗎？”林姝禾擡頭問。

顧祁甯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聽講解。她紅着臉點點頭：“明白了，謝謝。”

林姝禾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謊言。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姝禾沒有離開，而是翻開了自己的筆記本：“如果你真對數學感興趣，可以看看這個。”

那是一本手寫的筆記，字迹工整卻不失鋒利，密密麻麻地記錄着各種公式和推導過程。顧祁甯驚訝地發現，其中不少内容已經超出了課程範圍。

“這是...”

“自學的。”林姝禾簡短地說，“金融工程需要用到的數學。”

顧祁甯小心地翻動着紙頁，仿佛捧着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謝謝，我下次上課還給你。”

林姝禾點點頭，起身收拾書本離開。

直到林姝禾的背影消失在書架間，顧祁甯還沉浸在震驚中。這是林姝禾第一次主動幫助她。

她摸出手機，想告訴顧明遠這個“重大進展”，卻在打字時停住了。

「她主動把學習筆記給我了！」這樣的消息，聽起來多麼像...暗戀中的女生啊。

顧祁甯放下手機，捂住發燙的臉頰。也許顧明遠是對的，她對林姝禾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單純地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