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樓梯間傳來腳步聲,他偏頭看過去,陳商陸正邁步下來,四目相對中,他既沒起身,也沒開口。
沉重的氣氛一瞬間蔓延開來。
陳商陸看着還年輕,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他在陳嶼白旁邊的沙發處坐下,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後,終于出聲:“回來了?”
“嗯。”
“什麼時候進公司?”
聽到這話,陳嶼白十分散漫地笑了下:“沒這打算。”
沒說兩句話,陳商陸隐隐又有點怒氣,一點沒變。陳嶼白懶散地往後一靠,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還以為你叫我來這一趟是有什麼事。”
“看來是我想多了。”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語氣平淡至極:“您亡妻的日子還記得麼?”
……
很快。
陳嶼白起身出了門,低頭一看,不過過了十來分鐘。
還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剛坐上車,經理張程遠就來了電話,陳嶼白閉了閉眼,沒什麼語氣地開口:“有事?”
“?”張程遠一頓,“誰惹到你了?”
兩人大學時相識,畢業後進入京西航空,一個飛行員,一個當行政,陳嶼白幹了兩年突然決定轉去國外,前段時間又回來了。
沒人知道是為什麼,張程遠也沒問。
主要是,他看着就心情不佳。
沒人敢惹。
陳嶼白“啧”了一聲,把車窗打開,從旁邊翻出來一包煙和打火機。“呲”地點燃,煙霧缭繞中,他眯了下眼,才開口:
“沒誰。有什麼事,說吧。”
“有個紀錄片要來拍攝,你形象好,你負責。”
“不去。”陳嶼白拒絕得幹脆。
“上面要求的,這個紀錄片得拍,可以展現我們飛行員的形象。”
“我是來工作的。”
“……”
張程遠覺得陳嶼白簡直是他工作中的一道坎,見勸不動,他直接說:“周遙已經替你答應了。”
“……他答應讓他去。”
“名字已經報上去了。”
“?”
“誰讓你飛機上擺他一道?”
陳嶼白:“……”
-
京大的宿舍裡,很安靜,燈光慘白,搖曳投影,落在紀霜的臉上。
她明天出發去培訓,這會在收拾衣服,或許是因為即将要去做想做的事,她嘴角挂着點笑意,難得有些開心。
被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紀霜垂眼一看,劃動接通。
“哥。”
紀璟的聲音傳過來:“聽說你加入了一個紀錄片拍攝?”
“在我身上裝監控了呢?”
“别貧。你知不知道自己恐高?”
紀霜疊衣服的動作慢了下來,嘴上卻沒停:“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一個人出國好幾年了?”
紀璟:“……”
“爸媽知道這事兒?”
“不知道啊。”紀霜聲音清脆,“你别告訴他們不就行啦。”
話音剛落,宿舍門就被人從外推了進來,是剛剛說要給她送個東西的葉予靜。
紀霜沒管對面的人什麼反應,低頭說了句“拜拜”,就直接挂掉了電話,再擡眼看過去的時候,見葉予靜遞過來一個小瓶子。
她接過來,問:“這什麼?”
“禁欲藥。”
“……”
“開個玩笑。”葉予靜笑起來,“防頭暈的。”
紀霜揚眉,“我不會暈了。”
葉予靜:“以防萬一。”
最終紀霜還是沒把它帶上,避免給自己心理暗示等會真暈了。
第二天她跟拍攝團隊一行人包了一輛大巴車來到培訓基地。團隊成員很簡陋,除了新人還是新人,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一群年輕人在車上的氛圍熱鬧得要掀頂。
如果不是需要開車的話,紀霜想,司機大概會捂住受害的耳朵。
基地很大,他們被工作人員領進去,紀霜落在後面,細細觀察着這裡的每一處,心裡想:
陳嶼白以前培訓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嗎?
“大家稍等一下,陳機長馬上過來。”
紀霜條件反射擡起頭,看着那位工作人員愣了兩秒,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像吃錯藥了。
同名同姓的人她在飛機上都剛見到過一個,何況隻是一個姓,還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姓。
……
大家三三兩兩地站着,偶爾談論起拍攝,偶爾說起培訓。
都是一副十分期待的樣子。
才過了一小會,遠處有腳步聲傳過來。
紀霜循聲看過去時,陳嶼白恰巧自拐角處轉來。
他一身利落的黑色制服,肩章上是四條橫杠,眉目輪廓分明,眼尾微挑。
此刻身姿清落地走過來,比從前看起來更為冷淡。
幾秒的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
如同所有熟悉的橋段一樣,他走的每一步像放慢了的速度踩在她的心上,在即将與他撞上視線時紀霜垂下眸,心裡紛亂如纏繞的細線。
她的喉嚨幹澀發緊,一雙手握緊又松開,反反複複。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敢對視。
這也許就是大家說的近鄉情怯吧。
周遭話語不斷,他們開始寒暄作自我介紹,氛圍融洽又友好。
紀霜隐在人群之後,垂着眸臉色微微發白,直到夏栩過來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過神來。
她擡起眼,看向不知什麼時候走到這的陸傾和陳嶼白,以及,剛剛站在陳嶼白身邊的男人。
是她在飛機上見過的那人。
還真是,世事無常。
紀霜無數次想過他們重逢的場景,等真到了這一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傾給她介紹:“這是陳嶼白,機長。”
“周遙,機長。”
“我們這次拍攝就圍繞他們兩人。”
紀霜微微一笑,平靜地開口:“你們好,我叫紀霜,是來學習拍攝的。”
“你好啊。”周遙溫和一笑,“還在上大學吧?”
“嗯,是的。”
紀霜有些不在狀态,她能感覺到陳嶼白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說不清什麼情緒,總之隐晦又低沉。
或許是心裡有鬼,紀霜沒敢和他對視,更不知道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裡要怎麼和他交流。
她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是合适的,隻記得自己牽起嘴角好多次。
直到紀霜聽見陸傾說:“那我們先回酒店,明天開始培訓。”
她才如蒙大赦般推起行李箱往門口走,才走了兩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陳嶼白一隻手懶懶地搭在她的行李箱推杆上,就放在她手邊,隔着一點微薄的距離。
紀霜完全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愣了好幾秒。
握着推杆的手修長有力,隐隐能見青筋脈絡,頗有一種人要走把箱子留下的架勢。紀霜抿了下唇收回手,順着視線往上看,視野被陳嶼白似笑非笑的臉占據。
“……”
她現在是真的有點慌了。
周圍的人很快注意到這個動作,然後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陳嶼白卻恍若無覺,長腿一邁站到紀霜身邊,十分禮貌地開口道:“陸導,借用一會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