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七想八完,賀凜默不作聲觀望起來。
不等耗子老七看清地上的釘,他小腿一疼,膝蓋打彎重重跪地,哪個混蛋敢拿針紮他子神爺爺!
自然是後頭那個小混蛋,書童打扮,領着兩個赤膊瘦條漢子,單瞧手臂是有把子力氣的。
小書童林臨圓眼圓臉,卻是個不好親近的神情。
他瞧着耗子老七上下掃一眼,視線停留在他腰間的耗子尾巴上。
釣星山上的馬賊猖狂,前些日子叫一個籍籍無名的布衣捅了老窩,成了江湖上的大笑話。
領頭餘三人,老大無尾蛇、老五斷尾貂和老七七尾鼠,到處流竄。
打家劫舍之外,也幹些和三老爺相似的行當,給些個疑難雜症的病患研藥醫治。
病症殊異,世所罕見,怎的偏他們有法子醫?
三老爺醫術頂了天的高明,還能比不得歹人?
三老爺笑而不答。
表姑奶奶卻好說話,将那夥馬賊先下藥,後治病,以此脅迫親屬的不恥行徑說了大概。
聽聞這夥馬賊之所以肆無忌憚,也有體質殊異,練得本事一年抵得上普通習武之人三倍之多的緣由在。
正是做藥鼎的好苗子。
三老爺和表姑奶奶都是随性的主子,要費力費時費财尋覓的東西,二位都不樂意花那個心思,自然不會特地尋到釣星山去。
隻他得了吩咐在東地池附近活動,撿回那些掉下谷沒死,多半又救不活的倒黴蛋。
不知幾時,垠崖谷下有仙住的傳聞四起。
當頭落下來的,金銀鮮花,雞鴨豬頭,華服錦緞,應有盡有。
倒黴蛋更多了,每個月少不得扔下來幾個活祭品。
按傳聞的說法,所求越大,扔下來的東西便越金貴。
照林臨看,越貪心才越舍得。
畢竟扔祭品的東地池,離正經的垠崖谷有八丈遠。
偏外頭人都認東地池上頭的斷崖為垠崖,落崖為谷,是為垠崖谷。
三老爺叫把垠崖谷下祭品多為寶貝的消息散布得遠些,自有來撿的人。
表姑奶奶收了封信,罕見地管起事來,派人在東地池旁建了屋子。
東地池每半月清理一次,拾撈的東西全存進去。
活祭帶回林家救治,救不活的送到就近義莊等人來認屍。
近來奇怪,分明有活祭掉下來的痕迹,卻找不見人,原來是叫他們偷了去。
肩頭那位姐姐顯然是個點兒背的活祭品,沒想到這幫馬賊也落到拾祭品過活的地步了。
管他萬般打算,不能叫他稱心。
藥鼎送上門,依三老爺的教誨,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林臨有了盤算,背手往前半步,“那位姐姐髒了東地池的地,走不得。”
耗子老七把賀凜扔到旁邊,擡腳碰了梭镖,輕輕一下,六支倒了仨。
瞥一眼地上的梭镖,林字印記紮眼,老五那個烏鴉嘴總提林家人!這回可算給他說着了!
再瞥一眼,呵,梭镖都沒紮進地裡,小兔崽子到底還是個孩子,便有能耐,也上不了天。
臉蛋倒是好,瘦瘦弱弱的,大哥一定中意。
這小子弄回去,比這半死不活的丫頭值當。
“小寶貝兒,給林家當牛做馬,哪有差遣别人快活。跟七爺我回去,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張立命反身擔心地瞧向對面,望着小書童的長相一臉茫然。
視線下掃到他腰間的臨字佩,是林臨啊,那沒事了。
林臨二話沒說,扭頭就跑,耗子老七更來勁了,會恐懼的獵物更美味,打趴兩個赤膊漢子追着林臨跑遠了。
赤膊漢子沒事兒人一樣爬起來,泥鳅似的滑進東地池,該幹嘛幹嘛去了。
賀凜失血過多,眼睛越睜越窄,望遠模糊,小弟弟不似善茬,耗子老七追起來氣血翻湧,放血更快,便不緻命,也夠他喝一壺的。
等這混蛋發現第一刀,以為止了血,自有了斷他的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張立命小跑到賀凜身邊,拎起她左手袖子,端詳那隻銀镯,果然是小乙的銀镯百日喜。
耗子老七身擋大半,張立命不曾瞧見賀凜手握匕首。
圓片墜子上熟悉的怿字搖來搖去,小乙的九疊篆最是工整漂亮。
镯身的刀痕舊了,仍然紮心。
小乙是如何為他擋下菜刀,如何藏着血淋淋的半條手臂沖他笑,因此落下傷病,改用左手練字習武。
賀凜攥着匕首,袖手而藏,這人認她的镯子,瞧着面善,多半是熟人。
兩人對視,互相戒備。
“镯子哪兒來的?”張立命審視着她的模樣,又是一臉茫然。
“不如你先救、救我性命,屆時有問必答。”賀凜氣若遊絲。
是他心急了,竟忘了人家姑娘身負重傷,趕忙把人背上跑回村。
十二得了賀凜眼神,蹿在草堆裡,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