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庭花眉目彎彎,便不見全臉,腔調也補齊了陰陽怪氣。
撤回手,賀凜一言不發,轉身往回走。
吃不準卞庭花意圖,先回劉姐姐身邊才能放心。
比起他,劉舞可太和善了。
“令牌和調令,庭花替你送去府衙。”
手前攤,偌大個卞庭花擋住去路。
彭越的官兒還能替烜照着想不成,賀凜揪住衣襟,可這家夥在跟她要東西,不是跟她問意見。
“庭花不是彭越人,一切隻為小姐着想,小姐要做的,庭花全力以赴。”
話是不信的,東西卻沒辦法不交,她打不過卞庭花。
動了手再被搶,叫遠處的劉姐姐擔心。
令牌紋樣,調令内容,記下七七八八,到時候再寫一份想辦法送去府衙。
物件一交,“那你可務必要送到。”
卞庭花點點頭,将東西收入衣襟,“小姐可不要惦記着心裡頭那些抄錄謄寫,不然庭花送到的那份就當不得真了,兩個外人知道的他國信件,稱不得密函,引不起重視,豈不白費小姐苦心。”
天還沒亮,卞庭花已經看破她心思幾回,怎麼不改行去算命啊。
“看來庭花與小姐心思相通。”他還挺樂呵。
“有人和我娘說過一樣的話。”賀凜定定地注視他。
“後來呢?”卞庭花絲毫不怯,目不轉睛,與她對視。
“後來我娘嫁給了我爹,那個人差點拐賣我。”
夜太靜了,徒留劉一在後面喊小凜。
頭巾拂過雙頰,肩頸輕去,卞庭花收回平步青雲錦,撂下話,沒入夜色,“庭花明日來接您,凜、凜。”
賀凜望他離去,夜茫茫,明日有卞庭花這尊大佛,同劉舞沖突,一時半會想必死不透。
轉身再瞧,劉一沒了蹤影,賀凜心頭大慌,急急忙忙跑,大聲連連喊。
跑出半裡地,招手的人影片刻從地面豎出來,撣着裙擺的灰土,提燈破了一半,火光顫抖,将熄未滅。
摔倒了?賀凜又快又猛地奔到劉一跟前,仔細打量她周整,幸好無恙。
劉一到底是本地人,走的便捷小徑,賀凜壓根就沒找見。
七零八落的碎木頭石子兒不少,賀凜瞧兩眼那散得大開的木頭,又打量劉一的發髻,匆匆忙忙出的門,随手束的一把辮子,心頭微存古怪,片刻就按下。
小徑夜路難行,絆腳的要避也能避開,但心系賀凜的劉一卻是未必,心急尋人,摔倒似是必然。
拉上人往饅頭村快步趕,邊跑邊解釋。
半夢半醒聽見貓叫,以為是十二有事,跑出去找,迷了路,對不住劉姐姐,叫她擔心來尋。
先前臨走,紙條上留了後路用上得也太快。
連說不要緊,劉一柔聲安慰,怕賀凜一路過來累了,歇歇再走。
腳下生風,走得更快,賀凜挑挑揀揀,歹人劫财行兇,俠客仗義出手,歹人逃脫,俠客别過,此地不宜久留的前因後果說了個大概的完整。
很快回到劉家小院,當晚兩人照常入睡。
村外劉舞扛個人,邊走邊嘀咕,這家夥怎麼招惹的林臨,好久不曾見如此慘不忍睹的死狀。
人扔到鄰縣義莊,不仔細還認不出是追林臨而去的馬賊耗子老七,形容枯槁,像被抽幹的幹裂河床,像被風吹日曬的臘肉條條。
傷天害理之時,就該知道報應不爽,林臨早打算先磋磨磋磨這個混蛋藥鼎,把耗子老七引到金津廟下地道。
一天兩小口,足夠苟活半年的食物一起丢進去。
不算緻命的機關密布,兩天一運轉,運轉則五天。
耗子老七卻提前了斷,僅僅七天就死在裡頭,正正好好夠輪上一遭地道所有機關。
地道通風異常良好,幹燥無比,林臨去時已過兩三個月,人跪蜷靠牆,細長紅線自後腦蜿蜒至頸下衣領内,後背衣服左腳靴筒摸來像剛漿過的布梆硬,不扯開誰也瞧不出裡頭暗紅幹透。
黑洞洞的眼眶仿佛茫然,幹癟的臉頰上,眉頭鎖住痛苦無奈何的神情。
林臨盡習的仵作爺爺的經驗之談,查驗傷口手拿把掐。
手頭一頓,表姑奶奶來過?這道形狀獨特的傷口不易察覺,林臨見過許多次。
放血無知無覺,血盡時千百倍痛苦齊襲全身。
表姑奶奶慣用的手段,兒時玩伴教的。
林臨見識過厲害,才知林氏宗親讓表姑奶奶代管林宅,道理自此來。
讓表姑奶奶挂在嘴邊的玩伴,從來也沒有現身,林臨浮想聯翩,當必是個和表姑奶奶一樣有通天能耐的。
可惜短短七天,便宜了老賊。
家裡頭來客事忙,人手緊張,林臨傳信給劉舞,清理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