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令智昏,真道理也。
平時也是這麼擺給劉舞瞧的?難怪多吃劉舞白眼。
何必多此一舉。
“唔!”一點兩點三四點,褥子面上映透紅,抹了滿手烏血,賀凜了然,“看來劉舞另辟蹊徑了。”
張立命端來的藥被動了手腳。
劉舞心裡門兒清,兄長送出去的梅子糕一定是最幹淨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幫襯一二。
張良獻計,過牆有梯。
劉一攥着袖子給她擦血污,握住賀凜的手把梅子糕喂進她嘴裡。“區區惓惓,累你受苦,是我對不住你。”
腹内絞痛明顯緩解,頭裡的蘑菇長個沒完。
梅子糕解萬窟紅,平日從劉一那裡服的藥,除了治髒腑傷,還解她之前被張淳下的清思藥。
賀凜盯着人,恍惚間瞧見些舊事存在劉一那裡。
事兒實在拼湊不齊,人已覺親近。
平時同床共枕,回回赤耳紅臉粉脖子,似乎說不上關系匪淺。
可日日悉心照料,同一個屋檐下,自在非常,舊相識的關系似乎講得通。
此刻再瞧,這位俊俏人一字一句權當赤忱。
眼下此刻被人家拿捏在手,不順坡下驢更待何時。
拿喬是要出人命的。
兩塊梅子糕下肚,髒腑舒坦不少,賀凜定了心思。
“姐姐多施恻隐,賀凜切切在心,報恩無地,愧承姐姐青眼,願以拳拳報惓惓。”
通身上下,唯滿頭青絲可舍。
話說到份兒上,聊表誠意,真摸上發絲,如此,劉一能否留她命久些。
又覺可笑,異想天開。
暖洋洋,硬邦邦的東西圈上手腕,百日喜?
重瞧紋樣,這隻嶄嶄新的銀白亮,并沒有當年替張立命擋菜刀的深痕,墜子背刻凜字,撫過千百遍的圓潤。
對镯千世安貴重,輕易不落旁人手。
“你是不是素姨的兒子。”
“眼下看,是。”
賀凜迷惑了,莫非以後還能變成不是。
“百日喜我會取回來。”袖子慢慢翻下,劉一男聲悅耳。
恍如朝陽入桃林,秋千架下溪水笑。
彩繩斜開清風遠,玉袖青擺疊夭夭。
賀凜一會兒看袖一會兒看人,不舍得眨眼,心口折百次疊千層,全被劉一那雙手翻開鋪平,藏在裡頭的蝴蝶便飛得滿肚子都是。
想扯把青絲交付的沖動,這回不摻求饒命的心思。
“我認識你嗎?”之前。
之前,“認識。”
她何時何地逢劉一?若為故人,這般劉一,如何能忘?
“那實在抱歉,我忘記你了。”滿肚子蝴蝶化了齑粉,蓋在心口,點點末末地堆出愧疚兩個大字來。
“當時的你記得當時的我,現在的你記得現在的我,不算忘記的。”
好性子的人,從來不吝啬寬解。
肩頭一沉,兩下拍,劉一在安她的心,“改日,領我瞧瞧你家裡的秋千。”當時的約定,現在重新約定。
賀凜鄭重其事,算起時間,“我當着良家小姐的替身聘,還得一年再,五個多月。”
掰指頭算日子的認真,惹人喜歡,劉一笑聲爽朗,盤旋賀凜頭頂,“好。”
自到劉家,她說什麼,劉一也都是好,轉身就替她辦妥。
今日聽他答“好”,比往日更感心沉。
賀凜不過分要求,可劉一實在遷就。
越是這樣,越欠他多,賀凜不敢承情,惦記着傷趕快好,報了恩情,擋完災,領十二回家安生等爹娘回來。
不想到此境地,還得同劉一糾纏些時日。
餘下的梅子糕包進油紙,揣進賀凜袖兜兒,劉一鄭重言之,“生忘田已至,所遇皆為蜃境,口含梅子糕可出,萬務小心。”
毛茸茸小腦袋鬼鬼祟祟在門框子探,賀凜一招手,即刻跳進來,蹦蹦跳跳鑽進懷裡,乖乖巧巧坐得筆直。
賀凜邊思忖邊撫摸十二的腦袋瓜,後脊梁軟綿綿滑溜溜,舍不得撒手,也曾從木匠曾口中聽說過,生忘田蹤迹詭秘,易進難出。
“可有一位挎迷字布包的小先生來過?”
“正是嶽津迷。”
劉一既出此言,果真是那位多事的“高人”特來送信兒,若她成田選人,當必要進去一遭,不知幾時能回。
不待開口,劉一握住十二的爪子上下搖,“原諒我此行不能同去,十二我會照顧好,千萬顧好自己。”
劉一諸多叮囑,無法同行何須如此抱歉,慣是那位嶽小先生從中作梗,賀凜搖搖頭,“多謝你,為我和十二備下退路。”
劉一望她半晌,眼中擔憂不盡。
“萬般境遇,活命為先。你還要接十二回家等伯父伯母。”
屋裡頭進了涼風,叫人呼吸起來心口沉重,此行恐怕險象環生,賀凜與劉一四目相對,“好。”
視線掃到敞開的房門外頭,半拉秋千架靜悄悄,“我爹秋千架紮得可實了,我娘坐上秋千架跟畫兒一樣好看。你一定要來。”
“好。”
腿下腰側伸過手,賀凜摟緊劉一的後頸,被他打橫抱下床。
劉舞早做兩手準備,床褥灑透了粉末,不可久卧。
後頸熱乎乎的,跟人心一樣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