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進殿内,阿瑚啪地推上門,憤恨地盯死了賀凜,恨不能把她直接看穿十七個窟窿。
“十四,自己動手,爬到阿瑚跟前叩拜認錯,師父就原諒你這次。”
蔺笑白在江湖上是最有頭臉的劍客,已收下十三個弟子,賀凜算作第十四個關門弟子。阿瑚是義女,不算在内。
砰楞!
短劍甩在跟前,賀凜低瞟一眼,“叩拜?她要做我師母不成?那師父大可不原諒十四。”
要命的狗屁徒弟,誰愛做誰做。
“混賬!”蔺笑白生了大氣。
阿瑚氣鼓鼓沖過來,擡手便扇,賀凜側頸躲閃,擒拿阿瑚在下,膝蓋頂住她後心。
蔺笑白頓生大氣,身形飛閃,如同鬼魅。
後腦陡然一熱,蔺笑白甩手兩指點在賀凜身上,奪回阿瑚,“十四,做錯了就應該承受責罰。”
他不下重手,不過是為了留給遲瑚。
阿瑚雙肩窩在蔺笑白懷裡,一腳蹬向賀凜胸腹。
賀凜退靠桌邊,抓起凳子砸得散架,兩條斷刺的凳子腿交叉護在身前。
阿瑚吃了虧,怒喊拔劍,直刺賀凜的右手而去,“小雜種!我要殺了你!”
賀凜一言不發,呼吸沉重,三處穴道被封,渾身無力,握凳子腿的手臂微微發抖。
蔺笑白功力深厚不假,可賀凜未必沖不開穴道。
他笃定賀凜再與遲瑚動手,必落下風。
直到遲瑚被賀凜拽住兩條胳膊反折在後,凳子腿尖刺紮入她兩條大腿,照舊踩住後心,蔺笑白才驚覺小瞧了一直以來不啃聲的丫頭。
不等他動身,短劍抵緊遲瑚咽喉,“我可不是師父您,下手隻有死活,沒有輕重。”
“師父不是早就知道,母皇愛的一直隻有遲星,至于師父您嘛。”
蔺笑白陡然遲疑。
“你胡說!”阿瑚發了大瘋,脖子見紅,“義父,把她的腿打斷!我要這個臭丫頭變成殘廢!”
蔺笑白挪了半步,遲瑚喊得更慘,短劍已沒入半寸,賀凜濺了滿臉血點,眼神沉靜,未見半分動搖,他頭回覺得自己可能來不及。
踹掉一條凳子腿,木刺斷在肉裡,踩住傷口,賀凜作力碾起來。
賀凜發絲淩亂,擡臉上瞟,瞪着蔺笑白,笑得輕松樣兒,阿瑚雙眼猩紅,雙手猙獰張得大開,像要被下鍋的雞,垂死掙紮。
照着肩胛骨,扽住手臂,使勁兒一踹,又是慘叫。
遲瑚雙臂被拽到脫臼,賀凜扔下兩條手,死蛇一樣摔在地上,遲瑚哭喊嚎叫,咒罵不止。
胸腔氣血翻湧,賀凜要緊牙關,“阿瑚平日欺辱,師父多責備于我。今日也是阿瑚要廢我右手在先。師父當真不虧心。還是說,阿瑚是得到師父的授意?”
“放肆!”蔺笑白懊悔,快速動手,方才起什麼幻覺,縱她傷了瑚兒,小小丫頭片子,能掀什麼浪頭!
賀凜扯起遲瑚,快速後撤,“便不看在十四勤謹,當日替身擔責,護遲星周全,師父和阿瑚還不曾謝我!”
蔺笑白心頭驟寒,她幾時恢複的記憶?她知道阿瑚的身份了?“瘋話!”
“謝你!你也配!不值錢的傀儡替!為本小姐效力那是給你臉!真把自己當人物!你現在放了我!尚能留你一條命!”阿瑚動彈不得,臭丫頭為什麼還有氣力!義父方才明明封她穴道,難道心軟了!
快撐不住了,嘴角溢血,賀凜二話不說,短劍離了脖子,透穿遲瑚右手,反手又拔,欲斷遲瑚手筋,“你會先變成殘廢。”
前後劇痛累加,遲瑚痛得昏死,蔺笑白迅速奪人,手腕傷口淺淺一道,手筋幸沒割斷。
賀凜被一掌拍退,踉跄倒地,血噴了滿地,墊着灰白涼透的地闆磚,鋪開一束冬日寒梅枝來。
剛回來的陳二丁和陳三示已然按捺不住,陳一町一手一個,按住兩個弟弟。
不可違背小姐的命令,蔺笑白今日不會傷小姐的性命。
蔺笑白武藝超群,他三人暴露,非但不能保下小姐,日後隻怕也不會再有機會效力。
二丁見到阿福面,阿福請他好生随護小姐,自有再見之日,便喜滋滋趕回來。
三示探到饅頭村林家,書童林臨正帶着人把林三老爺的醫書手稿往外頭運。
饅頭村林宅暫做的住處,正經居所在鄧林筆城林園,如今全家人帶着小貓十二回筆城去了。
料到賀凜來尋,留下書信,按了四隻十二的小爪子印,爪子圓滾滾,大了不少。
隻等夜臨人去,向小姐禀報,不想先見如此場面。
兩個姑娘都沒了動靜。
蔺笑白抱着遲瑚,看着地上的賀凜,腦中一隻盤旋賀凜那句“母皇愛的一直隻有遲星。”
蔺笑白放下遲瑚,從袖中拾出小瓶,倒出一顆,總是不夠,又是一顆,再來一顆,小瓶子空蕩蕩抛到地上,三顆全塞進賀凜口中。
賀凜一大口氣呼吸,猛然抓住蔺笑白的衣擺,纏布條的手血紅印在衣料上,龇滿口血牙,“十四保證,日後自有師父虧心的時候。”
手到底是松了,人趴在地上再無反應。
青袖浸赤擺,蔺笑白默不作聲,盯着賀凜,當日陵北宮中,明明是個乖巧的孩子……
遲瑚傷重,送醫要緊,明天再好好找這丫頭算賬,抱上遲瑚匆匆離開。
陳氏三子自梁上跳下,圍到賀凜身邊,血糊糊的手,紅赤赤的下巴。
是他等無能,眼睜睜見心地最好的小姐,受歹人傷成如此模樣。
賀凜血糊糊的左手揪住陳一町的衣擺,盡力又無力地推開,“蔺、笑白恐怕還沒走遠……你們快……快躲起來。”不能叫蔺笑白拿捏了陳氏兄弟性命。
血手印刺眼驚心,三人實在不忍。
“小姐!小姐!二丁,蔺笑白給小姐吃了什麼?”
陳二丁拾起瓶子聞了聞,“是斷緒清思。”
“三示,快回去取藥,小姐的傷得即刻包紮。”
陳一町輕手輕腳把賀凜抱起來。
“不必了。”
蒙面眼橫紗的“侍衛葉懽”踏進屋裡,放下藥箱,徑直過來接過賀凜放到榻上。
“大哥,他怎麼……”
陳一町搖搖頭,對着謹箨抱拳颔首,“如此,小姐就交給公子了。”
賀凜和謹箨談笑,陳一町全瞅進眼裡,這位公子分明一早就發現了他,卻佯裝不察,由他聽取。
陳一町心知此子不可小觑,他兄弟三人不是對手。
小姐與他似乎交情不淺,能讓小姐不顧蔺笑白的虎視眈眈,與他笑鬧。
自來淄京,小姐日日憂心,卸下心防的樣子從來未見。
若能帶小姐離開此虎狼之地,那就更好。
何況他怎麼瞧怎麼像阿福那姑娘。
“三位不必自責,她從來不願旁人因自己陷入險境。”
“此間種種,非人力可阻。戎氏密辛牽連甚廣,三位的行蹤恐已被察覺,不如暫别此地,減她憂慮,自有回護之日。”
陳一町猶豫再三,不能成為小姐被人拿捏的把柄,再探謹箨面,此子不會讓他兄弟繼續呆在這兒,“便依公子所言。”
“在下另有不情之請。”
“公子請講。”
“請三位一個月内到鄧林筆城,捎口信給陰醫麻瓊羅,言明賀凜今日所受,皆拜遲瑚所賜,請麻大夫代為料理。”
陳氏三子面面相觑,陰醫同他有交情?會替小姐出頭?“必為公子按時傳信至麻大夫處。”
“多謝,此後去向,鄀水,郢梁,杳霧林,供三位參考。”
三子面面相觑,兩個弟弟不明所以,陳一町暗自思忖,莫非是小姐今後去處,再三拜過小姐,連夜趕往鄧林。
二丁走時連連回望,是阿福嗎?
蔺笑白抱着遲瑚,月下急行。
昨兒瑚兒夢話說要吃城北的梅菜餡餅,還沒來得及去買,就遭賀凜重傷。
他心愛的瑚兒下身裙擺被血浸透,氣息奄奄,
口舌無恙,倒還吃得梅菜餡餅。
蔺笑白憂心忡忡,他答應過宓兒要好好照看瑚兒,怨他不察,往日不曾多加敲打,叫那丫頭生了反骨。
到底是替女帝遲宓照料女兒,還是替二殿下遲星看着長姐,隻有他自己有數。
分明已經止血,為何裙擺淅淅瀝瀝?
撩起裙擺,遲瑚大腿獨木刺所傷,小腿卻血肉模糊,像被極鋒利的刀刮來刮去,刮到爛,刮見骨。
割傷未斷筋骨的手腕,傷口莫名剌得更開,見骨不見筋,幾時竟然斷了!
淄京城求治無門,沒藥先生!隻有沒藥先生能救瑚兒手腳!筆城!鄧林筆城!
蔺笑白此去,許久不曾再出現在賀凜面前。
是他失算,不料筆城之路居然阻撓重重。可阿瑚一日不好,便不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