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天當她的父親?”
言下之意,須佐之男不可能不懂。
說這句話的時候,蛇神垂着眸,神色不明。
須佐之男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現在的他或許也無法理解審判時的自己,心底的另一個聲音沉寂之後,他依舊沒能完全相信“自己”說的話,或許正是沒經曆過所以不理解。
那樣的自己,對世人仁慈、愛惜,而對邪神無情殘酷,仿佛剝離了對八岐大蛇的情感。
從世人的角度來看這位光明正義的武神,确實理當如此對待邪神,這并沒有錯。
可私下裡,他們的關系哪有那麼清白,從頭到尾糾纏不清,誰都無法揭開那層見不得光的感情。
神對世人的愛是無私的,是博愛。
但神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是有私情,神不是冰冷生硬的規則,萬物刍狗,永遠無法對每個人每件事都是平等對待。
八岐大蛇虛脫後不得不在身後的男人懷裡休憩,他閉目養神也不忘往須佐之男心裡插刀子。
“你的目的不是殺了我嗎,你來吧我不反抗——”
“并不是,我不想殺任何人。”
無論是孩子,還是八岐大蛇,他哪個都下不了手。
須佐之男隔着八岐大蛇的手能感受到蛇蛋内部溫潤的、像心跳一樣的靈魂蜷縮着,他感受着類似“胎動”的靈魂輕微振動的節奏感,小小年紀穿越時空成為了父親後他開始感受到不一樣的東西。
如果,當初她是順利出世的話……
“說的輕巧,我可是邪神。”八岐大蛇側過臉,耳朵貼在了須佐之男胸口,聽着胸腔内部鮮活的心髒砰砰的聲音,淡淡而言:“邪神所至,群魔四起。我是你們口中的邪神,我的存在就能引來禍端、災害,是世界之惡,人世會因為我而動蕩不安,你拼盡全力守護的人類會因為我的神力受到侵蝕,變成妖魔鬼怪,自相殘殺。你不想殺我,但是你不得不殺我,這是你選擇的道路,即便會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以身殉道,生命比煙火消逝地還要快。
“……這麼說,審判之後的我是死了?”須佐之男一擊即中,畢竟死亡與消失對八岐大蛇來說都是差不多的。
八岐大蛇閉着眼睛,明明現在讨厭須佐之男但聽着這人充滿活力的心跳聲後,竟然一點點地放松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悠長平緩。
蛇蛋嗖地一下就鑽到了八岐大蛇衣服裡,緊接着,須佐之男就看到小蛇的靈魂體從蛇蛋裡鑽出來,拖着還沒完全能化形的半透明下半身蛇尾飄到了他們面前。
小蛇首先撲在了八岐大蛇懷裡,一擡頭,卻發現八岐大蛇昏睡了過去。于是,她用兩隻手爬到了八岐大蛇肩膀上,仰視着須佐之男,猶猶豫豫地問他:
“你叫須佐之男?”
須佐之男嗯了一聲,把八岐大蛇抱得更緊了。
小蛇咬着手指頭,眼睛眨呀眨:
“……那我要叫你母親大人?”
須佐之男:“……不是母親。”
小蛇疑惑:“我不是你生的嗎?”
須佐之男:“是,但我是你父親。”
轉念一想,糾結這個也沒什麼用,他并不那種急着要女兒認他的爹。
小蛇:“我已經有父親了呀,我父親是邪神八岐大蛇,就是你抱着的這個。”
說完,還用小爪子拍了拍八岐大蛇的肩膀。
然後,補充了一句:
“他們都說小孩子是父母生的,既然他是我父親,那你就是我母親了哦。”
須佐之男:“我是男的,不能叫母親。”
小蛇似懂非懂,小聲說:“那你和父親不是夫妻關系嗎?我不是你生的嗎?不是的話,我的母親須佐之男又在哪裡呢……”
頭都要大了的須佐之男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但是在被質疑與八岐大蛇的關系時,須佐之男肚子裡的那句“是的,我們确确實實是那種關系”幾乎脫口而出。可眼下,老婆和自己鬧掰,說錯一句很難保證八岐大蛇不會告訴小蛇當年自己在腹中隕落的真相。
他的沉默不語讓心思敏感的小蛇覺得他是在傷心,大概是因為被質疑了所以很難過吧?
“母親不要難過,你難過小蛇也不要開心了。”
她伸手摸了摸須佐之男的眼角,腦門蹭了蹭他緊緊抿着的唇角。
這招用在八岐大蛇身上,百試百靈。
“我下次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
須佐之男哪兒舍得,搖搖頭後,摸摸小蛇的後腦,岔開話題:
“你怎麼這麼快就醒了,真的沒事嗎?”面對小蛇,須佐之男輕聲溫語,順便把昏睡的八岐大蛇靠在自己身上。
小蛇順勢爬到須佐之男身上,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顯然有些興奮,悄悄在須佐之男耳邊說:
“我夢到我去了一個很黑暗的地方,有很多像我一樣要飄着才能動的靈魂,它們都在追着我。我跑的很快,但是一直有個女人追着我不放,我好幾次都快要被她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