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者:百年前的冥婚新娘。】
沈墨瞳孔一縮。
就在血字浮現的一瞬,他腦海中如潮水倒灌般湧入那夜的記憶:
火盆前,那名代嫁少女身披紅紗,眼裡沒有一絲生氣,隻在掀蓋頭前低聲喃喃:
“如果有人記得我……就不是白死。”
他以為那隻是被動共情,卻不知——自己早在第一晚便與她記憶纏連。她死前最後一刻的執念,被嵌入了他的靈魂。
陸昭走近一步,卻被櫃台彈出的血符結界攔下。
“隻能各自抉擇。”老者冷淡道,“共生者,不得幹預。”
陸昭的匣子這時也開啟:
【交換代價:你最珍貴的一段“僞記憶”。】
【回收者:你的“父親”。】
他的眼前猛地浮現那座虛假的婚禮——第二拜時,堂上虛影中那個男人,嘴角含笑,卻目光空洞。
“原來……”陸昭喃喃,“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記得的那些畫面,全是當鋪賜予的。”
“你母親為了救你,把你‘未出生的魂’送入了這裡。”老者低語,“我們替她塑了一個‘完整的你’。”
“但完整從來隻是幻象。”
陸昭沒有猶豫太久。
他緩緩将手按進匣中,皮膚瞬間龜裂,血絲蔓延。
下一秒,那面“物換魂還”的水鏡開始劇烈晃動,鏡中浮現出一具身穿嫁衣的女屍,她的眼中血淚長流,緩緩伸手——
沈墨不躲,任她觸及眉心。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耳邊響起少女清晰而悲傷的呢喃:
“你還記得我,真好。”
在那一刻,她的魂終于歸位。
而水鏡另一側,浮現一間破落柴房,一名女子跪坐其間,懷中抱着剛出生的嬰兒,望向遠方。
陸昭沉默半晌,露出一點笑:
“她也不是為了自己活,而是為了一個人活。”
他們都曾是替身,但也都曾真實地被愛過。
櫃台微響,老者緩緩開口:
“你們都還得起。”
“那麼,請開啟真正的終章——”
櫃台後方,第三道門開啟,寫着三個字:
【終問局】
老者不再多語,緩緩隐入暗影。
沈墨與陸昭對視一眼。
“你怕嗎?”沈墨輕聲問。
陸昭握緊他的手,笑得懶散卻笃定:
“我怕你走錯一步。”
“我們都得活着出去,不是因為命運允許,而是因為我們彼此,已經付不起對方的代價。”
他們一同踏入“終問局”。
暗影将身影吞沒,真正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黑暗中有燈亮起。
不是燈籠,不是燭火,而是一整座舞台緩緩點亮,幕布自上而下落下,重重一響,似有千斤壓頂。
舞台中央浮現一道血色牌匾:
【終問:你願為他死,還是讓他替你死?】
沈墨與陸昭站在對角,腳下浮現出各自的記憶投影——
沈墨身邊,是那一夜冥婚少女眼中燃起的火焰,是傩面列車中他被陸昭一手拽出怒面廂的瞬間,是無間戲台裡,陸昭扯下傀儡絲親吻他的那一幕。
陸昭身邊,則是母親懷抱中哭泣的自己,是當鋪鏡面中“父親”虛假的身影,是沈墨每一次轉身,卻始終站在他身前。
頭頂有沙漏落下,紅砂如血,計時僅十息。
老者的聲音從幕後來臨,冰冷無情:
“命運不是給你們抉擇的權利,而是逼你們背叛最深的情感。”
“現在,二選一。活一個,死一個。”
舞台上,兩把相對的刃緩緩從地面升起,寒光逼人,刃尖所指,皆是對方的胸口。
陸昭忽然笑了。
“這問題設計得真爛。”
沈墨沒有應聲,隻是看着他,眼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走上前,一步一步,走到陸昭面前,将那把刀舉了起來。
陸昭低頭,輕聲道:
“你不該是第一個主動犧牲的。”
沈墨低聲道:
“你應該明白,我不怕死。”
“我怕……你一個人活下去。”
他反手将刀架在自己脖頸上,那一瞬,陸昭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墨——”
沈墨望着他,聲音微顫:
“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替我,記得所有事?”
陸昭眼裡有怒火、有震驚、有壓抑到極緻的哀傷——
他忽然低頭,用力吻了上去。
這一吻兇猛得像要把所有“别離”堵死,把所有“生死”掐斷。
沈墨微微睜眼,眼角落下一滴淚。
刃光在兩人之間驟然一閃——卻不是刺下,而是碎裂!
血色牌匾陡然斷裂,劇台陷入劇烈震蕩。
幕後,那個聲音終于咆哮出真相:
“你們為什麼……總是一起!”
劇幕被強行撕裂,從幕後走出一位“演員”——穿嫁衣、身披紅蓋頭的冥婚新娘。
隻是她的眼神早已不是怨魂,而是帶着一絲……解脫。
“因為他們是真正的共生。”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再破碎,“不是交易,不是綁定,不是命運設局。”
“是彼此選擇。”
舞台轟然坍塌,原本的命運審判機制全部崩毀。
老者虛影在暗中怒吼:“你們打破了饕餮的秩序——!”
沈墨将陸昭護在身後:“那它就該被打破。”
——他們沒有做出“誰為誰死”的選擇,卻因此打破了“非選不可”的因果律殺局。
選擇共生,而非犧牲,成為唯一的通關法則。
世界開始塌縮,血沙停止。
沈墨緊握着陸昭的手,兩人同時回頭,看向坍塌中的舞台,看向那名終于含笑離去的新娘。
她的紅蓋頭被風吹落,露出那張素淨而解脫的臉龐,仿佛在輕聲說:
“謝謝你們,替我,完成了未能走完的紅毯。”
當鋪劇台崩毀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被一層溫熱的薄霧包裹。所有聲音褪去,隻剩沈墨與陸昭手心緊握的溫度。
下一秒,他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那座久違的古城廢墟邊緣。
天,已經亮了。
晨曦微透,一如他們從未抵達的黎明。
腳下是幹裂的土地,四周空無一人,仿佛那些車廂、傩面、戲台、冥婚,都隻是夢境。
但沈墨低頭,看到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血痕,仍在隐隐作痛。
“這就是現實。”他輕聲說。
陸昭站在他身側,長久沉默。他張口,卻又閉上,像有太多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他隻是問:
“你還疼嗎?”
沈墨偏頭看他,眼中含笑:
“你呢?”
兩人對望良久,終于,陸昭低低一笑,笑裡帶着哽咽。
“我……有點怕。”他說。
“怕如果沒有那個世界,我就不敢拉你的手。”
沈墨沒有說話,隻是伸手,一寸一寸地将陸昭攬入懷中。
這一回,沒有血,沒有幻覺,沒有傀儡線。
隻有心跳,真實的,屬于此刻的回應。
“我們不是因為副本才在一起。”沈墨低語,“是副本才讓我們明白,我們早已,選了彼此。”
陸昭靠在他肩上,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再賭命了。”
沈墨頓了頓:
“可以。”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不過你如果再自己擋刀,我還是會生氣。”
陸昭揚起下巴:
“你也不準沖上去共情什麼鬼新郎了。”
兩人相視一笑,終于松了口氣。
遠處,晨霧散開,那本曾陪伴他們通關的皮質筆記本悄然出現在一處石縫中,翻開最後一頁:
【任務完成】
【下一站:自由】
血字隐去,封皮緩緩燃燒,化作一縷金光,随風消散。
他們就站在廢墟之上,風吹起衣角,腳下沒有再延伸的道路,卻又仿佛到處都是出路。
沈墨看向遠方,陸昭看向他。
最後,他們并肩向前走去。
無須再逃,無須再戰。
他們赢得的,不是命運的掌聲,而是彼此陪伴的每個清晨。
這是唯一一次,他們走出了副本,卻沒有被傳送離開。
因為——
真正的結局,從這一天,才開始。
深秋的晚風輕輕拂過窗棂,葉子在空中打着旋,沉寂的夜色裡,沈墨和陸昭坐在小店的角落,桌上放着剛泡好的清茶和那本已經破舊的皮質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已經被翻閱得無數次,每一頁都仿佛承載着他們的命運與選擇。然而這一次——它沒有再自動顯示新的任務。
那一頁,第13頁,依舊空白,但上面的膠水痕迹卻仿佛顯得更加明顯。
“我們似乎已經在這本書裡停滞了很久。”陸昭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指尖輕輕觸碰着筆記本的邊緣。
沈墨低頭看着那空白的一頁,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啊。好像……這一次,答案不是在書裡,而是在我們自己心裡。”
他頓了頓,目光從筆記本上移開,轉向站在窗邊的陸昭。
陸昭轉頭看着他,那雙眼睛裡藏着太多的未說出口的話。最終,他輕輕笑了笑,仿佛在釋然什麼。“我們總是這樣,在一點點的困惑與試煉中前行,從一個副本到另一個副本。可無論如何,你還是一直在我身邊。”
沈墨沒有回答,他隻是微微偏頭,目光定定地注視着陸昭,仿佛在看那個從未改變的,始終不離不棄的身影。
“那你想留下來,和我一起守着這份平凡嗎?”沈墨問,聲音溫柔卻有着一種壓抑的深沉。
陸昭笑了,笑得像是個孩子,“如果你不嫌我累贅,我倒是想永遠都在。”
兩人對視良久,氣氛變得溫暖而安靜,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停滞。
然而,筆記本突然一陣輕微的顫動,仿佛感應到了什麼。書頁間隐隐有血字浮現,漸漸變得清晰。
【任務已更新】
一個新的地點,新的副本,和更深的謎題,似乎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沈墨的眼眸微沉,輕輕合上筆記本,放在了桌上。他深吸一口氣,看向陸昭:“準備好了嗎?”
陸昭點了點頭,目光從沈墨的眼中轉移,定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無論前方是什麼,走在一起就好。”
他們兩人并肩站起,最後一個夜晚,最後一杯茶,所有的未解之謎,所有的試煉,都将在新的副本裡等待他們。
“走吧,沈墨。”陸昭的語氣輕快,帶着一絲不曾言說的決心,“新的故事,開始了。”
沈墨微微一笑,合上窗簾,準備迎接那即将到來的未知。
這一次,他們不知道副本裡将遇到什麼,但心中那股牽絆與溫暖卻早已牢牢鎖住彼此的心。
即使前方的路依舊難測,他們也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