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因為他平時和凍硬的食物打交道太多了,果然不管是什麼肉都還是吃新鮮的好。
那種不同尋常的感覺就隻在心間過了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強迫自己回神後,不等鹭宮水無完全站起來,裡梅就已經迅速拍開了她的手。下手的力道大了些,這一下異常清脆。但被打的分明是她,他卻立刻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後。
霜色的長睫下垂後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沒有表情時這張臉倒是透出幾分厭世的頹然冷豔。裡梅咬字很重,整句話都被嫌惡滲透,他冷冰冰地開口:“不過是儲備作為新鮮的食物而已,你也配和宿傩大人相提并論?”
手背那點痛感和剛才被宿傩打出來的傷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總覺得自己身體對疼痛的耐受程度驚人瘋長,鹭宮水無懶得計較。她明白,邪惡老大的小弟一般都有放狠話的任務,沒關系,等她淨化了詛咒之王就來淨化他。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裙,她稍微有些不滿。這衣服穿在身上本來就不舒服,剛才打架的時候她甚至有爆衣的沖動,層層疊疊還穿法繁複。現在更是滿是血污,到處都髒兮兮的。
想着應該洗個澡換件衣服,鹭宮水無漫不經心地回複:“儲備食物?”
檢查衣服到底有幾層的鹭宮水無太過專注,一點也沒注意到一旁的裡梅已經重新掀起了眼簾,并且正在凝視着她的臉。
這女人好像陷入了什麼困境,自己漂亮的臉蛋上沾滿了血漬,卻揪着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出神。
這樣衣不蔽體,實在是有傷風化,雖然平時處理食材的時候沒有少見赤裸的軀體,但是既然宿傩大人暫時允許她繼續保留活物的特征那她就該注意自己的言行。
還算是有點禮數,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污人眼睛。
裡梅輕嗤一聲:“你應該對宿傩大人感恩戴德,這是你的榮幸。”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中聽,在裡梅的注視下,鹭宮水無沖他龇了龇牙,像隻準備咬人的花臉小貓:“我不對他披麻戴孝就不錯了。淨說些廢話,哪裡可以洗澡?”
隻是順嘴攻擊了宿傩一句,堪堪發揮了她一半的功力,誰承想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差點讓詛咒小弟原地爆炸。
裡梅氣得眼睛都紅了,追在她身後不停地罵她。但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聽,鹭宮水無甚至會在他言語激憤的時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好不容易不說話了,她又扭過頭來問他是不是哭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居然敢羞辱宿傩大人,他遲早殺了她。
裡梅背對着湯泉池踹了一腳腿邊的石頭,聽着衣衫落地時發出的窸窣聲,感覺自己應該一個凝霜咒法把她凍硬在溫泉池裡。
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鹭宮水無稍稍放松了警惕。湯泉池的水霧彌漫,稍微有些遮擋視線,還是小心一些的好。冒着熱氣的水液沒過肩頭後不斷向上,她舒服地低歎一聲:“詛咒之王壞、裡梅壞、湯泉池好。”
雖然剛剛幾乎一直在捂着耳朵,但是裡梅說了那麼多話,她還是聽清楚了一些的。無非就是嫌她不尊重宿傩大人,是不知廉恥、性格惡劣、陰狠歹毒的女流之輩。
雖然,但是,他打不過她。
鹭宮水無不在意弱者的愚昧之語。
神使大人隻是讓她來完成引導詛咒之王的任務,可沒說讓她幫助時代進步。裡梅是比她弱小的存在,她可以随時殺掉他,但同時正因為她可以随時殺掉他,所以她可以對他稍微縱容一點。
有人教過她,弱小的存在就像是貓貓狗狗,要耐心一些對待才不至于損壞。她可是記得任務要求的,重要人物不能殺之後快。
一時之間想不起這個教過她道理的人究竟是誰了,鹭宮水無從湯泉池裡起身,冷白的皮膚被熱水燙得有點紅。
水面随着她的動作蕩起一圈圈漣漪,波紋還沒完全散開就被攪碎。她朝着岸邊走去,破開了平靜的水。
這池子對她來說還是有點深了,還沒走到中心就已經要沒過發頂,顯然是按着某些個子更高的人所量身打造。
雙臂在池邊平整的石頭上曲折又伸展,鹭宮水無趴在這塊小台子上,總覺得她被留下來這件事有詐。
儲備糧啊,感覺是不太妙的身份呢,雖然有契約精神在,但是萬一這家夥在她身上應用生魚片的吃法,被片下來幾塊肉是不會死的。要一直擔心自己的完整性,怎麼可能做得好任務。總是打架也不行,又不是拳王争霸。
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等到鹭宮水無終于泡完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赤腳踩上了岸邊,滴着水的長發順着玲珑的腰身蜿蜒而下,蒸騰的水霧中,像織錦的黑綢裹着一尊玉俑。她擡手拂掉小腿上的水珠,直起身時看到了放在不遠處石頭上的衣服還有石頭旁地上的木屐。
木屐應該就是她原來的那雙,但是衣服顯然不是她的。
黑色的男式浴衣,看樣子是舊的,衣料并不算柔軟,袖口也有些褪色了。大概之前一直在木質的櫃子裡存放,有一股淡淡的潮味,不過好在是完全幹淨的。
穿在她的身上實在是有點寬松,系上腰帶應該就會好一些。但下擺太長了很容易踩到腳底下,不過也沒關系反正一會兒肯定也會被弄髒。
隻要想到自己一會兒要做什麼,她就想發出“桀桀”的笑。
鹭宮水無手裡握着腰帶,提高了一點自己的音量:“裡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