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視野确實更加開闊,擡手就能折下長着成簇小花的枝桠。飛揚的發絲穿過兩側層層相交的枝葉,在日光下閃爍着粼粼的光。
鹭宮水無坐在兩面宿傩的肩膀上,兩條小腿垂在他胸口的位置,就像屋檐下挂着一串風鈴。褶皺的衣擺和足袋束口之間露出一截細白的腳踝,跟背後緊實飽脹的胸肌緊緊貼在一起,和落在大地上的一道細雪看起來沒什麼區别。
層疊的樹影遮蔽了大片日光,蟲鳥的嗡鳴漸漸遠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就像剛剛的殺戮從未發生。兩個人誰也沒有把那隻蜘蛛妖放在心上,但原因卻截然不同。
各自心懷鬼胎,身後的影子卻融為一團。
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兒,在和風裡搖搖晃晃地落下。纖瘦的手緩緩攤開,同伶仃腕骨上系着的紅繩一起,向它迎去。掌心合攏的瞬間,山林中的一色被鹭宮水無納進手心,是青山給的贈禮。
小小的雀躍還來不及發酵,忽然的颠簸帶着身形一起搖晃。不知是這一路上第多少次了,她扶住了兩面宿傩的肩頭,垂眸向下看去。那雙赤紅的眼睛帶着邪氣,正等着鹭宮水無的視線降臨,無聲昭示着她根本沒懷疑錯,剛剛的情況的确是他故意為之。
剛剛接住的那片花瓣複又被風卷走,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彙進的紛紛揚揚的花瓣之中,最後不知到底零落到了何處。
對方的臉清晰的映照在彼此的瞳仁裡,憑借于此,鹭宮水無能夠看清兩面宿傩眼底的情緒。雙方的目光從交彙的那一刻起就始終纏繞在一起,沒有一個人率先移開視線,都想赢得這場無聲的競技。
在怒氣升騰的前夕,鹭宮水無忽然想起了兩面宿傩剛剛被契約控制着不得不俯身時露出的表情。小小的邪惡想法在胸腔裡生長,她擡起手臂,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他的發頂。
讨厭别人淩駕在自己之上,讨厭被人用任何形式挑戰權威,隻能容忍自己一個人站在金字塔的頂端。确實很符合詛咒之王的身份,無法接受平等甚至是自己身處低位的關系。但這種強者的特質反過來似乎也可以成為心理上的弱點,此時此刻,忍耐着想要折磨殺死她的心,一定很辛苦吧?
粗硬的粉色毛發有點紮肉,穿過薄薄的衣料直接接觸到了她的皮膚。癢癢的,帶着點尚且可以忽略不計的刺痛。
上身的重心随着手臂位置的改變而偏移,鹭宮水無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朝着兩面宿傩傾斜而去。這家夥不爽就不爽吧,作為他的主人,她現在可是爽得很。
鹭宮水無的動作無意間拉近了兩人原本就算得上是親近的距離,她腰際的衣料時不時剮蹭過兩面宿傩的耳尖,帶起一陣怪異的感覺。本能地抵觸這種感覺,他下意識側臉,反而讓整個面頰幾乎都貼上了她腰肢的曲線。在熱風之中,除卻花草的味道,還有絲絲縷縷無法形容的香氣萦繞在他的鼻尖。兩面宿傩腳步一頓,來不及辨認究竟是什麼,這幽微馨香的氣息已經就遠去了。
林子裡的風更大了,樹葉沙沙的聲響蓋過了其他不正常的響動。明明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兩面宿傩在鹭宮水無之前垂下了眼簾。有什麼東西掃過他的額頭,剛剛那縷香味似乎又重新出現,他知道,是她收回手臂時無意間用衣袖蹭到了他。
隻要微微仰頭就能把她挽起衣袖的動作盡收眼底,細長的手指卷着淺色的料子,露出了手臂上白皙的肌膚,靠近手肘的地方被他的頭發蹭得一片绯紅。兩面宿傩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山林,遏制着自己将鹭宮水無從肩上掀下去的沖動。
絲毫沒有察覺到身下人的情緒異常,重新把袖口放了下來,鹭宮水無瞥了一眼兩面宿傩的發頂,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手癢,伸手揉亂了他的粉發。
溫熱的觸感隔着發絲傳到頭皮,跟剛剛衣料蹭着頭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兩面宿傩能感覺到她柔軟的指腹在輕輕地按揉。頭皮有輕微的拉扯感傳來,明明眼睛根本沒有看到,但他的大腦裡卻能想象出自己的頭發從她的指縫裡溢出的模樣。
想要自己動手試試,看兩面宿傩這樣粗硬的頭發到底容不容易被薅下來,但想法還沒來得及完全踐行,鹭宮水無就感覺自己雙腳的腳踝被人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被掌握的部位幾乎沒有什麼皮肉做緩沖,骨頭和骨頭硌在一起,隐隐作痛。他的手還在不斷收緊,強迫着把腳踝之間的空隙填平。她踢蹬了兩下,腳跟狠狠地磕在他的心口。
一聲悶響之後,鹭宮水無歎息,她的木屐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