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出門之前還對這個任務世界有所期待、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的話,那麼現在這些正向的情緒就已經被完全消耗殆盡了。
叢生的灌木和茂盛的雜草聯合參天的巨樹,入目盡是蒼翠的色澤。原本就不寬敞的小徑越來越窄小,直到徹底消失在林間。
鹭宮水無獨自一人站在幾乎要将人吞沒的綠色之中,仰頭透過樹枝的縫隙朝烈日的光輝看去。灼目的陽光穿透濃郁的碧影直接與她金色的雙瞳對接,濃密卷翹的長睫顫動了幾下之後還是垂下,因為長久的注視太陽,哪怕閉上眼睛眼前也還是有一片斑斓的光團。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是她真的好像迷路了。
明明是正午最熱的時候,但鹭宮水無卻總覺得四肢有些發涼。原本溫熱的風變得陰冷起來,輕易地穿透了浴衣的布料。她搓了搓手臂,低頭時才注意到自己的足袋上不知何時沾上了幾片草葉,就在腳踝後側那一片的位置。
俯下身去想将草葉摘下,但指尖卻不慎被葉片銳利的邊緣劃開。殷紅的血珠滲出來,滴在潔白的足袋上,很快就向四周滲去,散成一片小小的紅暈。遠遠看去就像是在足袋上繡了一朵梅花,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散開。
原本還勾着足袋的葉片突然動了,細到快要看不見的四肢從葉片下探出,薄紗般淺綠色的翅膀振動着,朝着鹭宮水無指尖的傷口撲來。其他幾片稍小一些的葉片也緊随其後,因為嗜血而發出興奮的嗡鳴。但這嗡鳴很快結束,鹭宮水無向後錯了一個身位,掐掉了一片真正的嫩葉。
破風而去的小樹葉穿透血肉時發出細微的‘撲哧’聲,附着了咒力之後簡直和刀片無異,帶着幾隻葉片蟲的軀體,死死地釘在一棵樹的軀幹上。穿成一串的蟲子因為嫩葉的長度有限,隻能緊湊地挨擠在一起,還是滲出了紫綠色的内髒和液體。
沒忍住幹嘔了一聲,一口酸水快要頂上喉頭,胃部翻湧的感覺就像是腳下的土地也在小幅度震動。鹭宮水無有點頭暈,但還是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可擡頭感受時一切又歸于平靜,就像剛剛的震感隻是幻覺。
風和日麗,樹木蓬勃,三隻葉片蟲體内流淌的紫色液體順着樹幹往下蜿蜒,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稍微有點惡心。
鹭宮水無收回目光,将垂落的長發别回耳後,再次低頭嘔了一下。葉片蟲發出的味道始終沒有變淡,那種眩暈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她擡手試圖将那股怪味揮散,但卻因為動作大了一些而更加頭暈目眩。扶着膝蓋平複呼吸時餘光瞥到了腳邊原地跳躍的石子,鹭宮水無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天色都暗了下來,陰風更加肆虐,太陽被什麼東西完全遮蔽,她的脊背一片陰冷。巨大的陰影從身後籠罩下來,在地面上投射出奇怪的形狀。和輔助系統的警報一起拉響,是某種大型物種的低吼。
身後的風速變快了許多,耳膜都要被震碎了。明明已經感覺到了身後襲來的攻擊,但身體的眩暈卻讓反應速度變得遲緩起來,鹭宮水無閃身時腳下不穩,在地上滾了一圈,勉強躲開了對方接二連三的攻擊。
該死的蟲子……
那蟲子死之後散發的味道絕對有問題,她身體上的不良反應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但那蟲子究竟是什麼時候爬到她的足袋上的,沒道理都已經爬到腳踝的位置上了,她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宛如滴水落入湖面時帶起了一串漣漪,這一點破綻帶出了完整的陰謀鍊。鹭宮水無撐着地面起身,朝那棵釘着葉片蟲屍體的樹靠近,大腦裡飛速地把今日出門之後經曆的每件事都串了一遍。
等到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切都有迹可循,腦海裡的畫面定格在兩面宿傩抓住她腳踝時唇角勾起的那一刻。
果然是他在搞鬼,鹭宮水無就知道,作為詛咒之王,這家夥絕不可能安分守己。
隻有他有機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葉片蟲放在她的身上,也隻有他來放,她才不會去細緻地觀察這家夥又做了什麼舉動,隻會覺得他又在跟她較勁了。
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把拽下那串葉片蟲的屍體,黏糊糊的觸感在掌心散開。忍着惡心,在那隻巨大的蛇頭向她砸來的那一刻,她将手裡的那團蟲子塞進了巨蛇的口中。
鋒利的蛇牙割破了她的手臂,白皙的肌膚上一片鮮血淋漓。皮肉朝兩側翻開,露出了其中森森的白骨。但也仰仗這深可見骨的傷,才讓大腦在疼痛的刺激下快速恢複了清醒。鹭宮水無想要抓住蛇牙的動作失敗,對方瘋狂甩頭,将她整個人都掀飛了出去。
護着自己還在淌血的手臂,撞上樹幹時另一條沒受傷的胳膊一把勾住了樹枝,她翻身而上,借着這個間隙看清了一直在攻擊自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