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傷口本來就已經足夠猙獰了,被她用頭撞過之後變得更加嚴重。貫穿了整個嘴角,皮肉跟破布一樣被扯開,露出了裡面淡粉的嫩肉。
反轉術式已經發動,在她的掌心落到他的側臉上之前,一直躺着裝死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粗糙,疤痕和繭子一層疊着一層,覆在她的肌膚上像是在被一塊樹皮磨蹭。鹭宮水無繼續往前伸手,但是身體幾乎已經完全恢複的男人力氣大得快要跟兩面宿傩有一拼。他收緊了手掌,将她的動作徹底制止。
名字在口腔裡滾了一遍,禅院甚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他還是開口了:“甚爾……”
鹭宮水無沒有再試圖掙脫甚爾的手,她将胳膊放下的時候,他也慢慢松開了掌心。盡管不知道對方到底出于何種目的,但是看得出來,他好像并不想讓她給他治療唇角的傷口。
她的手調轉了方向,落在了甚爾的領口:“甚爾是你的名字嗎?”
被她壓着的男人終于坐了起來,但是卻并沒有推開她。現在湊得近了她才發現他其實比自己高出很多,直起上身後甚至需要稍稍拉開點距離再垂眸看她才能将她整張臉收盡眼底。
禅院甚爾看着依舊泰然自若坐在他懷裡的人,點過頭之後向不遠處已經打得有點下死手的兩個人回頭。剛剛他們的對話他聽得清楚,難得有這種閑情逸緻,他身子後仰,雙臂撐在身後:“你不管他們嗎?”
鹭宮水無的手還停留在禅院甚爾的胸口,她的指腹摩挲着他浴衣的領口,感覺料子是要比自己身上的稍微要好一些。連眼皮都沒擡,她的語氣非常自然:“沒關系,我會反轉術式,有人快死的時候我會救的。”
怪女人……
禅院甚爾沒有再看他們,他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目光随着她蔥白的指尖移動:“你很想要我的衣服?”
鹭宮水無點頭。
低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在樹木倒塌斷裂的聲音裡格外明顯。她仰頭看他,對上了一雙暗藏鋒芒的碧綠色眼睛,鋪滿的笑意裡或許裡有戲谑的成分,但這雙眼瞳實在像雨後被沖刷幹淨的葉片,生機勃勃。
她聽見他問她:“那你打算拿什麼來換呢?”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知怎麼變得有點微妙起來,禅院甚爾垂眸看着鹭宮水無,視線掠過她卷翹的長睫直接落在了她那粒飽滿的唇珠上。
他的适應性一向很強,雜草一樣,在哪裡都能活。鹭宮水無的确治好了他唇角之外所有的傷,這讓他變得稍微放松了一些。并且他有預感,隻要還沒拿到他身上的衣服,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呆滞的少女不會讓他死掉。
鹭宮水無的手終于離開了他的衣料,指尖一路向上精準地摁在了禅院甚爾唇角的傷口上,她一臉無辜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知道指尖被再度被血染紅:“我剛剛救了你的命。”
痛感令人的大腦清醒,克制住了自己将她手腕捏碎的沖動,禅院甚爾倒抽了一口涼氣,再次笑出聲:“我沒有讓你救我,而且,我本來就沒有要死。”
這家夥目的不純。
很少有反應這樣快的時候,但是鹭宮水無就是在第一時間領會了他話裡的意圖。他會把衣服給她的,但是他要更多的東西來交換。
鹭宮水無開始覺得有點不劃算,她救了他的命還不夠嗎,男人怎麼都是些得寸進尺的東西。有點讨厭了,這麼弱,還這麼愛讨價還價,要不然她還是把他打成被治好之前的樣子扔回溪裡去算了。
她剛想開口,一直耐心給她時間考慮的男人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唇珠被粗糙的指腹狠狠碾過,她下意識想開口咬住他的手指,但是他卻湊近了一些:“你這麼強,應當不會介意稍微吃點虧吧?”
保持着張嘴的動作遲遲沒有咬下去,鹭宮水無努力壓了兩下忍不住上揚的唇角,垂眸時嘟了嘟嘴,她的聲音變得小了一些:“哎呀,其實也沒有很強啦。”
已經準備好了更多忽悠人的話,但好像都用不上了。禅院甚爾俯視着鹭宮水無,能看到她泛紅的耳尖。喉嚨裡又溢出一聲輕笑來,他的指腹還停留在她的唇上,能感受到她說話時吐出的氣息和柔軟的觸感。
真是,意外的好騙。
在他想這些事的時候,懷裡的人已經有所動作了。
鹭宮水無的掌心落在他的心口,她的聲音很柔和,還帶着還沒消退的被人誇贊的竊喜。金瞳璀璨無比,在天徹底黑下的這一瞬間,她啟唇:“我會救你,在你必死的時刻,跨過所有的阻礙,來到你身邊。”
超出千倍萬倍的回報,禅院甚爾人生中第一次賭博,将一生的好運全都兌換掉。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快了一些,有無形的存在将他和鹭宮水無連接。
他們結下了束縛。
她許下如此沉重的承諾,僅僅是為了一件衣服。
有點好笑,明明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又有某些部分讓禅院甚爾覺得嫉妒。他還想說點什麼,但是鹭宮水無已經開始脫他的衣服了。
滿心都是這衣服穿到她身上的樣子,連四周不知何時就已經安靜了都沒注意到。她抓着禅院甚爾的領口,擡頭時越過他的肩頭和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對上了視線。
一隻手臂上挂着大紅色的浴衣,另一隻手裡握着黑曜石的匕首,兩面宿傩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了禅院甚爾的身後。
他的臉上保持着一貫的輕蔑笑意,但或許是天色太暗,她感覺他的表情比平時更冷。将她許下的承諾聽得一字不落,在她的注視之下,他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響指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格外清脆,鹭宮水無身下驟然一空,整個人失去平衡後直接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