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禅院甚爾的支撐,鹭宮水無身體一晃,整個人直接跌坐在了草地上。
變故來得太快,她及時伸手扶住了地面,防止自己身體失衡倒進身後的溪流。但這個反應多少有些倉促,細嫩的掌心被下意識揪住的草葉割破,滲出殷紅的血珠。
顧不上管自己是不是流血了,鹭宮水無穩住身形後的第一反應是伸手往前摸了一把。
可是探出的指尖隻攏到了一把空氣,空蕩蕩的,其餘什麼都沒有。明明她的掌心還殘留着禅院甚爾心口的體溫,但對方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這樣不見了。
面上的錯愕和茫然都是真的,她眼底怒意浮動,想要把兩面宿傩撕了的沖動前所未有的強烈。
天徹底黑了,樹林裡光線昏暗,可是她臉上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兩面宿傩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鹭宮水無,唇角笑意裡摻着的冷意越來越多。
她身上的浴衣本來就有幾處破損,剛剛又和那個男人窩在一起,現在變得更加淩亂。胡亂系着的腰帶有些松散,衣擺重疊,纖細的小腿彎折,從潮濕的衣料下延展出一片伶仃的膩白。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表情。
原本顯得略有些狹長的雙眸瞪圓了許多,上挑的眼尾和睫毛投射的陰影配合着讓這雙金色的眼睛看起來更像貓兒。
一隻躍躍欲試、試圖撲殺兇獸的蠢貓。
毫無征兆的,兩面宿傩往前邁了一步。深紅的四目眸光沉沉,他仍舊沒有低頭。不帶溫度的視線和浴衣與匕首一起砸在鹭宮水無的面前,他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帶着水汽的黑發垂在肩頭,尾端因為潮濕而微微打卷,鹭宮水無不再看着兩面宿傩,十指攥緊了浴衣還沒幹透的下擺,她感覺自己頭痛欲裂。
一定是兩面宿傩搞的鬼,絕對是兩面宿傩搞的鬼。
那麼大一個活人,就這樣帶着她心儀的衣服消失了。
人去哪裡了她不在乎,可是他身上還穿着她的衣服!
她已經付了代價,按道理甚爾也應該把衣服脫給他,這才算是錢貨兩訖,才是符合契約關系的對等交易。
可是這全讓詛咒之王給毀了。
手背上青紫交錯的血管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下看起來格外清晰,溫熱的淚滴砸下來,又從手指的縫隙間流出去。
輔助系統強制冷靜的功能會在她對任務目标的殺意值超過一定限度時自動開啟,鹭宮水無咬緊了牙關,感覺自己的大腦裡有無數人在絮語。
警報一遍一遍重複着:“監測到任務者對任務目标殺意值已滿,請任務者立刻調整心态保持冷靜。”
“監測到周圍暫無危險因素,環境安全,符合強制冷靜功能開啟條件,功能自動開啟。”
頭痛欲裂,好似後腦勺被人砸開了一道口子。
疼啊……好疼……
眼睫濕潤,鹭宮水無的眼眶一片绯紅,她抽泣着,肩膀聳動。這哭聲很小,可是四周太過安靜,任何聲響在靜谧的夜色裡都無可遁形。
有什麼東西從頭頂籠下來,讓眼前更黑,她下意識擡頭,下巴被人擒住,水霧迷蒙的眼瞳裡映出一張高高在上中含着不耐煩的臉。
兩面宿傩不知何時蹲下了身。
即便是蹲下之後也比她不知道高大了多少,鹭宮水無的身形被他完全遮住,裡梅和八岐大蛇靜默着站在不遠處,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在哭嗎?
為了那個消失的男人?
小小的下巴被他緊緊掐着,她被迫擡高了頭,可是還在不停啜泣。整張面頰都哭得一片潮紅,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像一場細雨淋濕了他的手背。
兩面宿傩盯着她眼尾那團被淚水泅出的嫣紅,神情越來越晦暗。
她的确在生氣,可是卻沒有如他所料一般撕咬上來,反而是在無聲落淚。
有什麼好哭的……
這副快要碎掉的樣子可真是狼狽。
眉眼低垂,他看着她下巴肌膚上被掐出的指印,感到某種前所未有的暢意,以及一點煩躁和越來越多的無趣。
兩面宿傩露出犬齒的尖端,呼吸噴在鹭宮水無細膩的脖頸,他挑眉:“啧,哭的真醜啊。”
手掌上的力道加重,在他即将捏碎她的下巴時,一隻手忽然扯住了他的領口。
那雙仍舊含淚的眼如水中明月,鹭宮水無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哭起來醜……總比你……長得本來就醜強……”
似乎明白了她綁定輔助系統時為何神使大人為何會欲言又止,這該死的強制冷靜功能讓她頭痛到快要幹嘔。
指尖一點一點朝前勾去,她摸到了黑曜石匕首的手柄。
掌心是溫熱的血液,纖細雪白的手臂勾着兩面宿傩的脖頸,讓兩個人的身體貼在一起。鹭宮水無整個人都伏在炙熱的懷抱裡,滾燙的血把她好不容易洗幹淨的手又一次弄髒,從握着匕首那隻手的腕骨開始,整條手臂都顫個不停。
刀刃輕易割破了衣料和皮肉,兩面宿傩悶哼一聲,餘光裡是她用力将匕首推進自己心口的動作。
手掌從鹭宮水無的下巴上下移到了她的脖頸,他的表情看起來像要她的頭擰掉,但手卻還隻是虛虛地圈着。
被契約的一方無法傷害自己的主人,這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鐵律。
兩面宿傩沒有也不能再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正因為對這一點再了解不過,所以鹭宮水無才會頂着系統的強制冷靜功能下手。要她說這功能根本就沒用,真想讓她冷靜尚且不如直接把她電暈。
雖然頭痛得快要死掉了,但是她的手還會捅人,可怕得很。
整個人軟得像是沒有骨頭,鹭宮水無的側臉貼着他的心口,因為強制冷靜功能的效果而呼吸急促:“你賠我……衣服……你這條……壞狗!”
壞狗?
空氣裡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郁,她的發絲溜進了他的領口。黑發被血黏着附着在胸口的肌膚上,幾乎要蓋過痛意,癢的讓他想殺掉周圍的一切。
兩面宿傩舔了舔下唇,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她的詞彙。
壞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