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麼可笑的話,隔着斷牆,眼前人還在仰頭看着他。好像很期待他的回答,她的指腹濕熱柔軟,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
視線緩緩上移,透過微張的唇瓣,他能窺見蚌珠般躲在其中的舌尖。
兩面宿傩将自己的頭壓得更低了一些,呼吸間是那股熟悉又馥郁的香氣,他靠近了鹭宮水無的面頰。
默許了對方逐漸俯身的行為,鹭宮水無保持着仰頭的動作,耐心地等着兩面宿傩的回答。
她不覺得對方會拒絕,從奴仆到朋友,有這種地位躍升的機會擺在眼前,他應該懂得要牢牢抓在掌心。
額角似乎被他的鼻尖蹭了一下,鹭宮水無下意識仰頭,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從兩面宿傩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來,一貫是不會将自己内心剖白的人,此時此刻也僅僅是嗓子稍微有一點發啞:“還真是讓人不爽的祈求……”
不爽?祈求?
由她來開口說這種話,他分明應該感到榮幸才對。還有她可不是在求他,她隻是通知他罷了。
鹭宮水無松開了他的手腕,擡手勾住了他的後頸。掌心緊貼着那塊肌膚,她力道很重,在契約的作用下,兩面宿傩被壓得更靠下。一直到兩個人視線齊平,她才稍稍松開了一點力氣,但也并沒有真的放開他。
這家夥太高了,每次都要她仰視他,實在是很不爽。
連眼睫都快要交纏,隻要有一個人再稍微湊近一點,他們就會鼻尖相抵。但是這個微妙的距離偏偏被保持住了,沒有人再動,除卻潺潺的水聲,隻剩下一片靜谧。鹭宮水無的手從兩面宿傩的後頸慢慢移開,一路向上,虛虛攏住了他的側臉。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手很小,可是這一刻面頰上的觸感讓他再一次深刻認識到了這個事實。連他的臉一半的大都沒有,這隻手現在沒有沾染血液也沒有握着什麼刀柄,而是附在他的臉側貼着他那猙獰的半邊臉頰。
就像是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又或者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處境,明明什麼都沒穿,全靠這點稀薄的水霧遮蔽,還敢把他拉得這樣近。
單純是膽子大嗎?
不……不是的……
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作平等的個體對待吧,所以不在乎被他看到身體。
人類會在動物面前注意自己是否形容舉止得體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殺掉。
可是這隻小鳥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金瞳裡一片清明,純粹到有些刺眼,完全沒有讀懂他赤紅眼瞳裡流淌的欲望和殺意,又或者是根本就沒有注意,隻是單純地陷在自己雀躍的情緒裡。
真蠢……
延展的思緒被收回,兩面宿傩松開了撐着斷牆的手,準備起身。但是鹭宮水無卻沒有現在就讓他走的想法,她飛快地把另一隻手也擡了起來,然後用那雙玲珑又軟嫩的手掌整個将他的臉捧進了掌心。
兩個人的鼻尖終于碰到了一起,她注視着他暗紅的雙眸,眼神無比認真:“沒有正面拒絕就是同意咯,小雙,那麼我們現在是朋友啦。”
太近了。
又在說這些蠢話。
她身上的味道無孔不入,瘋狂地湧進他的鼻腔之中,不僅僅是肉質鮮美的那種香甜,另一種甜膩的味道也在不斷地在空氣中擴散。喉嚨再次幹渴起來,他盯着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完全沒有去聽對方後面又說了些什麼。
他隻知道,現在隻要他垂眸,就能看清楚她被掩在水液之下的一切曲線和起伏。
雖然不想回憶那對他稱得上是屈辱的一晚,可是他還記得他将臉埋進她的脖頸時,她的肌膚是如此的嫩軟。被他咬破血管汲取血液時還忍不住悶哼了幾下,可是為了契約他還是用那雙柳枝一樣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肩頭。
真難得,再次回憶在她領域中的那一夜,居然會産生除了憤怒、嫌惡之外的情緒。
兩面宿傩從來不壓抑自己的任何欲望,想殺就殺,将一切吞入腹中。
作為詛咒之王,世俗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唾手可得,名譽、地位、财富,好像就隻是他勾勾手指的事情。他人性命被他随意玩弄在掌心,旁人天賦于他而言也隻是取樂的笑柄。
恐懼、崇拜、仇恨、向往,任何針對他的情緒都不過是他生命的養料,托舉着他的人類之軀,讓他比肩神明。
生殺予奪,喜怒哀樂,他以絕對的實力,獲得了絕對的自由。
他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可是某一天,他的生命裡突然冒出來一隻膽大包天的小鳥。使用着生疏的技法,頂着一張漂亮的蠢臉,倨傲又天真,還妄想做他的主人。
沒關系的,殺掉就好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種話,用這種有些愚蠢的語調同他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真是可笑至極,短暫地占據了上風,卻又自己将自己送到他的眼前給他玩弄。
那麼,現在也沒必要克制什麼,不過是諸多欲望中的一種。
他低下頭,含住了那雙唇。
溫熱的觸感覆在唇上,鹭宮水無的話被兩面宿傩盡數吞下。她有些疑惑地擡眸,卷翹的長睫顫動了兩下,刮蹭着他眼下的那一小塊皮膚。
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可是不知何時,兩面宿傩已經擡起了垂在身側的手臂。一雙手臂恰好緊緊攥住了她的兩隻手腕,而另一對手臂則箍着她的腰肢将她扯近。
男性的手掌很大也很燙,毫無阻礙地直接貼在了她的腰上。搞不懂對方在做什麼,她隻是愣神了一瞬間,就被拽得向前了許多。
膝蓋磕在斷牆之上,她從唇齒間溢出一聲驚呼,緊閉的雙唇張開,被伺機而動的人輕易侵入。
唇瓣被吮得有點疼,舌尖也被含得有點麻了。兩面宿傩的舌頭全部闖進了她的口腔,偶爾頂過她的上颚,但更多的是勾着她的舌。掐着她腰肢的手也有了動作,有一隻手順着她的脊椎一路向上,貼近了她的後心。
鹭宮水無一臉的茫然,甚至感覺自己有點無法思考。
誰能告訴她,兩面宿傩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