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她沒有反唇相譏,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就這樣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有點渾渾噩噩,拖着重傷的身體,在所有人都離開後他将湯泉池打掃幹淨。跪坐在池邊,忍不住嘔出鮮血,然後再自己用濕布把地面上的血吸掉,用水沖洗。
這是他的懲罰,不能用反轉術式,隻能等傷口慢慢愈合。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被這樣懲罰過了,能留在宿傩大人身邊侍奉這麼久,他幾乎很少犯錯。
掌心的冰融化之後再重新凝結,裡梅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全都要怪鹭宮水無。
潔白的足袋闖入了他的視線,這雙木屐還是他撿回來的。裡梅攥緊了手中的濕布,沒有擡頭,語氣格外兇惡:“你來幹什麼!”
沐浴過後的鹭宮水無煥然一新,她身上穿着的依舊是裡梅以前的舊浴衣,隻是這次合身了許多。淡藍色的料子很襯她的膚色,下擺堪堪能掃過她的腳面。她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抵着裡梅的額心,讓他不得不擡起頭看她的眼睛。
雖然臉擡起來了,可是裡梅仍舊垂着眸子。目光從她的衣擺上掃過,他收回了視線。
沒發現他的小動作,鹭宮水無直奔主題:“你叫我一聲水無大人。”
兩面宿傩那家夥憑什麼有這麼忠心耿耿的下屬啊,她偏偏要挖過來。看在他是弱者的份上,之前那麼多次她都沒有跟他計較,可是這家夥還是不肯轉投她的陣營。
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走對道路跟對人啊!
在心裡猜了千萬遍鹭宮水無會說什麼,裡梅知道這家夥的思維一貫奇怪,可是等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終于擡眸看她的臉。
身體的疲憊感已經到了極緻,失血過多,他的唇色蒼白。大腦昏昏沉沉,有種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唇瓣張開時,他覺得一定是這家夥對他用了那種邪惡的咒術:“水……水無大人……”
暖流遍布全身,像是在摸什麼小動物一樣,鹭宮水無的手落在他的發頂随便揉了兩下。
她給他用了反轉術式。
看得出她的心情真的很好,沒有多說什麼,她輕哼了一聲走掉了。
從這天之後又是幾天難得甯靜的日子,可是還是惦記着自己沒有買到和服和其他東西的事,鹭宮水無興緻不高,将碗推到了一邊,沒什麼精神地趴在了桌案上。
今日兩面宿傩不在,隻有她和裡梅兩個人。
和她沒骨頭似的樣子截然不同,裡梅坐得端正,擡眸朝她看來時帶着明顯的嫌棄:“你又怎麼了?”
扔出去的筷子被裡梅側頭躲過,鹭宮水無保持着原本的動作,頭都沒有擡:“裡梅,跟兩面宿傩一起過這種無聊的日子,你真的沒有産生過在最絕望的時候抱着他從後山跳下去的想法嗎?”
難得沒有在她說兩面宿傩壞話的時候發脾氣,淡紫色的眼瞳裡映着她現在無聊的樣子,裡梅知道她又在耍大小姐脾氣了。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唇上的湯汁,他沉默了一下,随口提起:“明天山下會有集市,那些人類要辦篝火大會。”
果然被勾起了興趣,鹭宮水無興緻勃勃,沒注意到裡梅在說完這件事之後始終都保持着安靜,她把自己想買的東西全部給裡梅說了一遍,等他點頭同意陪自己去之後才放他去收拾碗碟。
已經空掉的碗碟被收進了托盤裡,裡梅面不改色,回到了廚房。
鹭宮水無吃得很多,食欲也很好,每次盛滿的飯她都能毫不浪費地吃光。
裡梅知道,她很喜歡吃他做的飯。
将她用過的碗碟全部從托盤裡拿了出來,連那雙沒有打中他而是落了地的筷子都在其中,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點燃了竈火。被鹭宮水無用過的每一件東西都被扔進了火焰裡,裡梅站在爐竈前,雙頰被熏得發熱。
噼噼啪啪的聲響在耳邊響起,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不應該在宅邸中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裡梅的身後,兩面宿傩隻掃了一眼跳躍的火焰,語氣有些戲谑:“舍不得?”
身體已經有了本能的反應,裡梅恭敬地跪在一側,和往常并無區别:“宿傩大人,已經全部做好了,明晚藥效就會發作,您一定能盡興。”
低頭看着裡梅的發頂,可是腦海裡卻出現了鹭宮水無那日在湯泉池中被他吻得快要窒息卻還是使勁掐他的模樣,兩面宿傩收回視線,猩紅的眼眸好似翻湧的血池。
不知多久沒有過這種興奮的感覺了,他還真是真期待明晚的到來。
會哭嗎,會發抖嗎,會用那雙讨人厭的金色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他祈求他的垂憐嗎?
會把最真實的樣子給他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