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立于高崖之上,崖上細雪初融,濕氣籠着他的身影。
他看見項少羽于垓下沖殺至烏江,又看見荊天明與項少羽的對決,兩日一夜,他不曾動過。
他的睫上結了些薄霜,一簇白氣氤氲在半空,消散不見。
“如何呀,師哥。”
衛莊登上了他所立的山崖。
“小莊。”蓋聶應道。
“看樣子,那女人是該回來了?”衛莊語氣帶些笑意。
蓋聶看了看手中熠着光,且微微顫抖的夜荼。“是不遠了。”
"呵..."衛莊指節叩在劍柄上,"我倒想看看,這位'先知'面對自己預言的廢墟時..."
他忽然轉頭,銀灰色瞳孔收縮如刀,"還能否保持那副超然姿态。"
“你的做法太極端。”蓋聶冷冷說。
“心慈手軟是你一貫的風格。”
假意反目,援助楚軍,卻暗中操作。他派白鳳将驚鲵的身份走漏給項少羽,讓項少羽控制驚鲵,而後使漢軍定下合約使楚軍放松戒備,再将田言引來,于其面前殺死驚鲵,為項少羽樹立了一個更為可怕危險的敵人,激田言撕毀合約,楚軍措手不及,從而滅亡。
趙高方死,鴻門宴之後——在顧禦諸前往南巢期間,他便計劃好了這一切。
那夜,他找到他的師哥。鲨齒鋒芒畢露,他并非懷着好意前來。
春寒之風刺骨,蓋聶菊露輕顫,他擡眼,看清了月影下的身影。
“小莊。”
衛莊的鲨齒在出鞘瞬間便撕裂了夜色,劍氣如嘯,直逼蓋聶咽喉。蓋聶未退半步,菊露橫欄,劍鋒相抵的火星濺落在二人之間。
"用木劍應對鲨齒..."衛莊突然變招,劍氣在雪地上犁出深溝,"你是在羞辱誰?"
蓋聶擋開鲨齒,“你還是太在意劍的本身。”
衛莊再次欺來,蓋聶旋身避過,菊露順勢反撩,劍光如雪瀑倒卷。兩股劍氣碰撞的刹那,崖邊巨石轟然崩裂,碎石滾入深谷,久久不聞回響。
百招過後,二人劍勢漸緩。衛莊肩頭滲血,蓋聶袖口亦被鲨齒劃開一道裂痕。
蓋聶忽然收劍,看向遠處漢營的烽火,“楚漢之局,就若當年你我之間的殘局。”
"殘局?"衛莊的鲨齒懸在蓋聶喉前三寸,劍身映出兩人面容,"當黑子碾碎白子時..."
他劍鋒突然下壓半寸,"才叫終局。"
蓋聶未動,睫毛上的冰晶折射出細小虹光:"你真正想碾碎的,到底是什麼?"
衛莊瞳孔驟然緊縮,眉間些許雜亂。
"布局至此,是要證明縱橫不能共存..."蓋聶直視野獸的眼睛,"還是逼她見證你的規則?"
鲨齒劍脊上的血槽突然發出嗡鳴,衛莊的冷笑裡帶着金屬刮擦般的嘶啞:"你倒是...越來越像她了。"
衛莊的鲨齒仍懸停在蓋聶咽喉前三寸,劍鋒映着遠處漢營的烽火,明滅不定。
蓋聶未動,隻是看着衛莊的眼睛。
“你總是這樣。”衛莊冷笑,“以為不還手,就能證明什麼?”
“我不需要證明什麼。”蓋聶的聲音很輕,卻像雪落深潭。
蓋聶看向手中的菊露,木劍的紋理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縱橫之術,在于合。”
“合?”衛莊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縱與橫自古相争,何曾有過‘合’字一說?”
“因為我們從未試過。”蓋聶擡眸。
衛莊的笑意驟然凝固。
“規矩并不是不可破,若提出的問題本就存在問題,那麼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唯有直面死亡,才能超越生死;唯有撕裂規則,才能重寫規則。
你不是總想做改寫規則的人麼?今日與我一戰,又有何意義。”
衛莊收了笑意,“你還是堅持你那套說法麼…”
蓋聶平平說:“懶于思考的人會服從世俗的力量,而勤于思考的人會探尋其内心深處的法則,而遭人唾棄也未必就不合理。因此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判斷。”
衛莊冷哂一聲,鲨齒緩緩歸鞘,劍鋒與鞘口摩擦的聲響刺耳而冷冽。他盯着蓋聶,眼底翻湧着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某種近乎荒謬的釋然。
“師哥,你變了很多。”他忽然說。
蓋聶将菊露收回腰間,他搖頭,“隻是……她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哦?”
“縱橫之争,從來不是鬼谷的宿命。”蓋聶擡眸,目光越過衛莊,望向遠處逐漸消散的烽煙,“而是我們自己給自己設的囚籠。”
衛莊指節擦過鲨齒的劍柄,冷笑一聲:“鬼谷的縱橫是屍骨壘出來的,你倒想用幾句話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