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禦諸狡黠地眨眨眼:"讓他多跑跑,急一急也好。"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下來,"……總得讓他親自找到她,才算是圓滿。"
蓋聶輕輕握住她的手,兩人并肩而立,看着遠處那個跌跌撞撞卻無比堅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晨光之中。
“你的白發更多啦。”顧禦諸語氣幹淨。
“嗯。”
“好想你呀。”
蓋聶淺笑:“就在眼前,怎麼還想?”
“就是因為在眼前,卻連眨眼都等不到了。方才眨眼多次,便想你多次。”
他何嘗不是呢。就算不在眼前,每次眨眼,腦海裡都會浮現出你的背影,夜荼在手,恣意且溫柔。
記憶深處、記憶的深處,處于亂世,太多身不由己;心懷天下,還有那個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亂世紛争奈何。
“去流浪幾年嗎?前些年我抽不開身,你去過的地方我也想去看一看。”她問。
“阿雲不該都見過了。”蓋聶說。
顧禦諸笑笑:“你故意的呀?”
蓋聶啞笑一聲,沒有回答,眼中的溫柔卻要将她裹挾,他少見地眼裡有些期待。
“那自然是要先混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的視聽咯。”顧禦諸故意不順他來,“你想啊,小莊結下那麼多仇,你劍聖的名号還在,要是立刻落戶了,指不定多少人找來說:‘晚輩某某——前來問劍蓋聶大俠!’…”
蓋聶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綠茶啊,顧禦諸想。
“不過,還是想和我們‘入了俗’的蓋聶大俠多散散步、走走路呢。
那花呀,月呀、大漠呀、雪山呀……春秋呀冬夏,都想和你一起看。”
她側眼看他,卻發現他早就在盯着自己,她又羞臊,把方才準備的情話忘得一幹二淨了。
腦子幹淨不如這人長得幹淨,顧禦諸心裡罵自己不争氣,還是硬着頭皮說:
“大俠可否陪伴我走這一遭?”
“山川同渡,風雪共鑒。”
他輕輕收攏五指,将她微涼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這個簡單的動作裡藏着太多說不出口的承諾——那些在月下獨坐時對着虛空練習過無數遍的溫柔,終于可以不必再壓抑。
你想看的花月風雪,我都會陪你看。
當她說要混淆視聽時,他幾乎要失笑。這個總是把關心藏在玩笑裡的習慣,多少年來都沒變過。
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突然很想知道,若是此刻将她攬入懷中,會不會又聽到那句熟悉的"不知羞"?
但最終隻是緊了緊相握的手。
又站了多久,影子也逐漸變成腳底一方了。直到士卒讓兩位移步用餐才反應過來。
顧禦諸本想趁此機會與張良談談,卻聽士卒說張先生、陳大夫和蕭大夫近日都忙得不可開交,連飯都顧不得吃。顧禦諸心想慘内,還是日後傳信聯系。
可她仍覺得傳信太慢,于是問蓋聶如何是好。蓋聶提議現下便寫出所感,交給張先生便是,顧禦諸立刻采用,便寫了起來。
顧禦諸太久不寫信,竟然忘了許多書面話,隻好再問蓋聶:
“比如我要這麼說……應該怎麼寫?用‘矣’還是‘也’?…這樣寫行不行?……嗯嗯,嗯…”
這個輕易左右天下局勢的人,卻在寫信時無措成這樣…
蓋聶在一旁擦拭着夜荼,不時擡眼看看她認真寫作的樣子,而後又安心般将目光落回那刀上。
“先前,我夢見過顧先生。”蓋聶忽然說。
“哪個顧先生?”顧禦諸想了想,“不會是那個罷?你又夢見他了呀…”
蓋聶點頭:“顧先生同我說了些話。”
“嗯嗯。”顧禦諸手上的筆不再動。
“說了些阿雲的往事和童年時……”
顧禦諸猛然擡頭,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少時她才無奈說道:“天…他對你真好。”
“…何以見得?”
顧禦諸歎口氣:“上次也說,先生他很小心眼的……”她喃喃着。
“這樣…”蓋聶思索一刻,“先生與我說阿雲喜惡…”他的耳根卻不明原因地紅了一陣,還将後頭的話咽了回去,顧禦諸一時好奇,逼着蓋聶又說,可到最後仍是沉默,顧禦諸隻好收手。
一盞茶,顧禦諸終于寫好了信。她将信展在自己面前,表情像是想要把那書簡流傳百世。“完美啊……”她說。
蓋聶見她不再忙,終于将手中握着的物事交給了她。
陽光透過琉璃子,在掌心投下斑駁的光影。煙青色的光暈如水波蕩漾,細密白砂在光束中流轉,桃花浮雕的紋路被映得透亮。
音聲緩緩回響。
【尋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