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不在,今天難得不用聽書,本想去練練劍,清早時卻看見了那個悶葫蘆和那個白發女人。
蓋聶正坐在桌案前,那女人潦草地坐在他對面,手撐着桌案支着腮打盹。
我走近,看着那一桌白花花的飯沒有任何味道。
“又是米羹?”我挺讨厭這小子這種對外物的冷淡性格的,山裡奇珍野味不少,随便捕一隻來做不行嗎,為何偏偏要每日吃這米羹?有時候覺得,窮人真可怕。
“小莊是想吃些别的?”蓋聶問。
“是啊——師哥,每天都吃米羹,不怕把腦子糊住麼?”
蓋聶竟然真的認真思索起來,他垂眼:“也是該變變了。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什麼?說出來吓死你。
我很想看看他的表情,于是說:“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搗珍、肝膋。”
隻不過我沒看到我想看的東西,蓋聶的臉沒有變化,倒是那個女人皺了皺眉。她一如既往地散漫,令人不快。
“大清早的吃些大魚大肉,毛病。”
“再吃素,你就不怕變成山間野麕了?”
她捏住山根:“我就是再吃一萬年都變不成那玩意。想吃肉直說,别裝。”
“是想吃肉,不過也得有人做。”我看像蓋聶。
蓋聶手藝不錯,上山之前我根本想不到鬼谷的夥食是由我這個小師哥一手料理的,他倒也不嫌,有個人做飯對我也是好事。加上這女人的閱曆,能吃上不少新鮮玩意。
這女人雖然表面沒規矩,但能看出她是在皇宮裡待過的。所以她應是知道幾道宮廷菜做法的。
“沒人做,别想了。”她說。
“不過…”蓋聶卻打斷道。
“啊好好好,”她舉起雙手。她總擺出這種意義不明的可笑姿勢,“把這羹吃了,一會兒下山打獵,行不行?”
我總想罵這女人,聽見蓋聶的話就和聽見命令了似的溫順,但她又似乎無心蓋聶。有病嗎……
“需要哪些食材?”蓋聶問。
“唔,恰好我近日想磨些新的蘸料,打小豚、再打一隻野麕,你們省些,能吃半月呢。”
“吃完了再去打不就好了?”我說。
“那你想吃肉怎麼不去打?”她反駁我道。
答案是我懶得打,好吧,她總能用這種惹人厭的語氣搞我一下。
下山後,我故意把他們兩個撇開,找了棵樹乘涼。
入夏了,陽光很刺眼,令人産生睡意。這麼待下去還是有些無趣,我又坐起身來,匿起氣息,找尋蓋聶的身影。
我在樹中望見他在草地上,似乎在處理死麕的皮肉。
這種事情應該那女人來幹吧?這不靠譜的家夥。我看着蓋聶用短刀将野獸的毛皮扒開,将野獸屍身提起來放血。他那件灰白色的外衣袖口上染了不少血,我在腦中想着他全身都是鮮血的模樣,不知為何,心情有些澎湃。
“偷窺?小心我報官。”那女人的聲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冷哼一聲:“你又在做什麼。”
她攤攤手:“偷窺咯。”
“偷窺他,真夠無趣的。”我說。
那女人在我身旁蹲了下來,用手肘支着下巴,含笑說:“在這種事上找樂子特别有挑戰性,不覺得嗎。”
我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但我們不約而同地開始了某種競争。
處理獵物一炷香。
尋找同伴一炷香。
他靠着一棵樹坐下來了,似乎是在等我和那女人。
“哎喲,你快看看看看——”那女人突然激動起來,我還以為什麼事,結果隻是一隻貓接近了蓋聶。
“…你有病嗎?”我說。
她白了我一眼,沒有理我。我看向蓋聶,隻見他把自己随身的幹糧放在手心,喂給了那貓。
“他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麼?”
我平常一直在想的問題,我一時以為她也理解不了蓋聶把自己的水或者幹糧分給其他生物的行為。
我突然想起,這女人包括鬼谷子在這時候似乎也是和他一樣的蠢貨。
上次山下鬧饑荒,這小子把山上五成夥食分給山下那些人,這女人不僅不攔,還從她那寶貴的菜園子裡又奉獻了一大堆,還帶治病療傷一條龍服務,鬼谷子也隻勸說幾句,最終還是妥協。
我立刻就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無論好壞,存在即意義。”她說。
“哼…”
“唉,真可愛。”她突然說。
說真的,惡心到我了。“别惡心我。”
“嘿,就惡心你。”我又後悔說這句話了。“真可愛好可愛爆可愛可愛炸了!你小師哥真天賜尤物!你說呢小莊——”
“滾!”我逃到了另一棵樹上,她還厚顔無恥地追了上來。
她一副得逞的樣子讓人不爽,“行了行了不惡心你了。繼續。”
我繼續看向蓋聶。
喂完貓飲水。
靜待,似乎是趁此練習鬼谷吐納術。
兩炷香後,有人路過向蓋聶問路,蓋聶起身指路。
……
真沒看走眼,這人無趣得要死了。
我說:“你就每天這麼偷窺他,挺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