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像這樣的悲劇,一共上演了十八出。每一出都是生離死别,每一出都痛極哀極。俗話說“天意弄人”正是如此。這十八對夫妻本該繼續恩愛幸福下去,卻因為天君之子泯心沒來由的詛咒,就遭受到了這樣的極刑。五年以後,人界有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們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天君的兒子,就每天把自己對泯心的詛咒寫在紙錢上,燒給泯心,以此洩憤。
天紀2123年,泯心二十一歲,身高近八尺,樣貌已經完全是天界成年男子的模樣。換句話說,他的容貌一千年後才會發生一些變化。
臘月二十三的晚上,極光在天君聖殿的上空出現時,泯心穿着一身白衣,前往天君聖殿。那頭烏黑的長發像往常一樣散着,行走時随風而動,卻絲毫不亂。那雙丹鳳眼中,就像嵌了兩顆黑曜石。雖然傳說他的瞳孔在強光下會現出彩虹七色,但除了天君還沒有别的人看到過。
無論他看到的是繁花盛景,還是枯木凋朽,眼神根本不會有變化。兩片厚度适中的唇瓣,飽滿卻不紅潤,隻有淡淡的粉色,與他雪色的肌膚倒是非常相稱。可這一點粉跟他渾身散發出的陰郁氣息相比,還是不值得一提。
泯心步入天君聖殿,步伐不急不緩,白衣齊地,看不見他的雙腳,好似遊魂飄過,引得聖殿兩側的百餘位仙家齊刷刷地看着他。這一百零八位仙家,多數是男性,而這男性中有一半都比天君年齡大,但是他們的容貌都隻是稍見年長之色,離老還差得很遠。
“天父,”泯心一開口說話,仿佛有薄冰在耳邊裂開,除了天君以外的其他人,聽到他說第一句話時,心裡都會抽痛一下。
泯心恭恭敬敬地跪下,右手放在心髒的位置,向天君行臣子之禮。
他仰視着天君,“兒臣前來複命。”
“說吧。”
天君側躺在白玉龍座上,一隻手撐着頭,繼續閉目養神。他的臉上不見一絲皺紋,一頭烏黑順直的發垂在座椅上。
天界隻有這對父子不用束發,其他人都要用正紅色的忠天繩将頭發捆着,垂在背後。職位不同,性别不同,捆發的方式也不同,最關鍵的區别在于忠天繩的長短。職位越低忠天繩就越長,需要繞的圈數也就越多。
泯心放下右手,開始禀報:“是。天紀2123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共有十人,其中三男,七女。後有兩人自殺,皆是女性,已被救起,從此将承受喪夫之痛。”
天君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卻空洞無物,問他:“為何今年的人數銳減?”
泯心依舊面無表情,答:“兒臣猜想,或許是他們近幾年已經找到了其中的規律,不敢再有龌龊念想。”
在他眼中,真摯的愛情不過是龌龊念想。
“錯。”天君慢慢地坐了起來,冷眼望着他:“庸人們的龌龊念想從不會斷,是你被他們蒙騙了。”
泯心将右手重新放在心上,微微颔首,向他求罰:“兒臣知罪,請天父責罰。”
“罰?你說說看,我應該如何罰你?”天君拿起白玉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泯心低頭看着第一階台階,眼睛一眨也不眨,回答:“兒臣不敢妄自揣度天意。”
“你既然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那你就該知道自己錯在哪,還有如何彌補。”天君将問題再次抛給他。
泯心微微動了下眉頭,直起身來,說:“兒臣願再次下凡,找出漏網之魚,此外,望天父批準兒臣在凡間多待些時日,兒臣定能仔細搜查,将庸人們一網打盡。”
過了一會兒,天君“嗯”了一聲,“記住,五年為期,期滿才能回來複命。在此期間,無論春夏秋冬,每月的二十三日都要降雪,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當日亥時,需用天書傳回消息,不得有誤。”
“兒臣領命。”
泯心叩完頭後,天君擡了下手,緊接着,泯心原本散着的頭發有一半被紮起,一半散在背上,腰間多出一根銀藍相間的腰帶來,腰帶上還系着一塊玉佩,俨然一個凡間的翩翩公子。
“庸人往往心智不高,一定無法理解你的所作所為,此番前去,你需要化名為晏黎,絕不能暴露自己。”
“是,兒臣謹記。”
“還有,一旦發現那兩人的轉世,無需禀報,立即處死。”
這一句,天君每在他下凡之前,必會囑咐一次。
“是。”
泯心已将此當作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