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突然站了起來。
剛還在安慰人的絡腮胡忙如臨大敵地追了過去,完全遺忘了新人。
他警惕地張望:“好孩子,你發現了什麼?”
獵犬沖着樹林狂吠,身上的項圈哐哐作響。
一隻狐狸。
它小心翼翼地接近邊界的鐵絲網,借助灌木和草叢隐藏自己的蹤迹。
鐵絲網破爛不堪——洞口甚至大得能供幾個人同時鑽過去。
絡腮胡曾經和雇主提議過“修補”它們,但每每都被忽略了,雇傭看守者,卻懶得修補防護網。
有錢人真奇怪。
他并沒有把野狐狸放在心上,随意地松開獵犬,等着愛犬一口咬住獵物。
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穿過鐵絲網的狐狸,似乎在一點點地發生變化……
先是腦袋,再是身子,一點點拉長變化,身上的紅褐色像油彩一樣剝落,它仰起頭,眼睛中沒有眼白,瞳孔中的黑色一點點擴散。
手電筒照亮了一張不斷在野獸和人之間變幻的臉……
狗狂吠着,絡腮胡跌坐在地上,猛地抽出槍,對着怪物瘋狂掃射,連續的射擊讓他早年受過傷的手腕隐隐作痛,子彈命中了!
他仍雙手握槍,将它對準了破洞,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
地上殘留了一灘血迹,獵犬嘴裡似乎在咀嚼着什麼東西。絡腮胡掐住狗嘴,取出來一團濕漉漉的水草。
“哦,見鬼!”絡腮胡半邊身子穿過鐵絲網,彎腰撿起手電筒,剛換上電池的手電筒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口袋一輕,他下意識摸了摸,濕滑的觸感一閃而過,“我的手機!”
新人一步步從屋裡挪了出來:“發、發生了什麼?我剛剛聽到了槍響。”
黑暗中,狐狸竄了回來。
它的後腿被打爛,此刻正不停地往下滴血。
“不行,還差一點。”狐狸叼着手機,說話有些含糊不清,它一瘸一拐地躲進灌木的陰影中,“還有誰想去試試的嗎?”
“又來了一個人。”鐘盈說,“或許我們需要再等等,他們會是輪班制嗎?”
出乎意料,新來的那個人垂着頭,并沒有試圖繼續尋找逃跑的狐狸。他們在靠近分界線的地方遇上後,就一起折返了。
沒有人守夜,也沒有輪班。
夜深了,那些交談聲也消失,鼾聲如雷。
鐘盈正打算行動,鄰居一身不吭地跟了上來。
她輕而易舉地彎下腰,從鐵絲網的破洞中穿了過去,扭頭沖後頭揮手示意——等等,她的手呢?!
周圍半人高的雜草,幾乎将她淹沒。
樹木也變得格外高大,鐘盈聞到了一股草木的香氣,在平時,她可能隻覺得空氣清新,但此刻,還湧上了一股莫名的食欲。
正當她努力克制這奇怪的食欲時,如雷的鼾聲,驟然停止。
門吱呀一聲開了。
絡腮胡随意地光着膀子,穿了個大褲衩,迷糊又踉跄地起夜,嘴裡也不知道嘟囔着什麼。
他朝着離鐘盈最近的那棵橡樹走去。
周圍很安靜。
連蟋蟀和蟬都不叫了。
空氣好像都凝滞。
鐘盈驚恐地看着半空中逐漸靠近的“巨人”。
她試圖後退,但怎麼都控制不住新獲得的柔軟的四肢。
好像沒骨頭一樣,怎麼都支不起身子,好像癱瘓一樣,隻能在地上勉強拖行。
一隻蒼白的手抓住了鐘盈。
穿過她的胸口,掐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護住了她的背,像變種的嬰兒抱。
鐘盈渾身一震,扭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之所以熟悉,是因為之前在相片上看到過模糊的輪廓,救命!那張臉詭異地在變幻!
不止臉,還有抓住她的那隻手——同樣不停地轉變着。
鐘盈經常能感覺到冰涼尖銳的指甲,隔着一層絨毛,摩挲着她的皮膚。
但它們有時又突兀變得柔軟,鐘盈猜是那雙冷白的手。
一會是人,一會是怪物。
鐘盈聽到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她本來以為是自己發出的。
然而目光略過不斷變化着的鄰居,幽綠色的巨大獸瞳,黑暗的樹林,鐘盈看到一位滿臉驚恐的棕發“巨人”。
他目光僵直,看的正是這個方向。
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伴随着淅淅瀝瀝的水聲。
絡腮胡僵在原地,牙關格格打顫。
他吓失禁了。
鄰居頓了頓,将她抓得更緊了些,默默遠離。
鐘盈能感覺到它的冰冷體溫,浸濕了毛發,透過接觸到的那些皮膚,一點點地滲透進她的身體裡。
兔子鐘盈感覺這個姿勢有些奇怪,但它乖巧地沒有動。
就那樣維持着被抓的姿勢,
他們後退着,穿過了鐵絲網,返回了西岸。
草木的大小恢複正常,鄰居的變幻也停止了,重新定格成原來的模樣。
鐘盈突然就能聽懂本來需要“翻譯”的鹿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