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像是背着厚殼的蝸牛——鄰居大約是感到别扭,總想要轉頭看一看。可又不能完全轉過去。
鐘盈偷偷笑了一陣,催促鄰居:“走啦走啦,沒什麼好看的!”
收集四散的雜物總是那樣有趣,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撥開高高的荒草,會看到些什麼。
不過現在鄰居顯然已經載得滿滿當當,他們不再在路上停留,直奔那片越來越近的雛菊花海。
鐘盈湊在鄰居的腦袋邊,和它一點點計劃着這個瓶子怎麼插花,那個瓶子還可以丢幾條小銀魚和漂亮的紅色小螺。
水怪安靜地聽着,時不時将她跳躍的計劃再細化,再增加一些嚴謹的可行性。
草叢中的鳴禽啾啾鳴叫着,混進了他們的對話裡。
一到雛菊花叢,鐘盈就閉嘴了。
她歡快地在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花叢中徜徉,直到吃力地抱不動大捧的花,整個人都快要被埋沒,才笑着回過頭找鄰居。
水怪蹲在一株好大的雛菊旁,它的主杆粗壯,分支也不遑多讓。
在所有雛菊次第盛開的時候,它卻合攏着花瓣,隻零星開這些半死不活的花。
鐘盈就像蹁跹飛走的蝴蝶,又那樣快樂地飛了回來。
水怪很快不關心這株看起來有點奇怪的雛菊了。
在鐘盈在的地方,它總是第一時間看向她,回應她。
水怪擡起爪子,下意識地想要接過那捧巨大的花束,給鐘盈減輕負擔。
然而那張笑臉從花後面冒了出來,說:“不要,我可以自己捧着。”
水怪的瞳孔驟然收縮,幽綠色的眼中蕩漾起草浪那樣的漣漪。
它被那樣的笑晃了眼,低低地說好。
鐘盈吃力地抱着花,好奇:“你在看什麼呢?”
不用鄰居回答,她很快也發現了這株雛菊的異常。
因為它開始磨牙!
發出了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奇怪動靜。
一朵緊閉的花苞打開,露出沒完全消化掉的蚜蟲,而那朵花苞的邊緣,微微變得焦黑,無力地垂落下來,像是壞死了。
鐘盈驚奇地咦了一聲,她揪起鄰居纏過來的尾巴捏了捏,示意它快看。
這也是一株變異了的植物。
可能是因為飽受蚜蟲的困擾,它進化出了像豬籠草那樣的狩獵能力。花苞變成了籠子,花蕊變成了小米牙。
每一個小小的,閉合的花苞中,都藏着一隻被它捉住的蚜蟲。
不過它的胃口是那樣的小,吃一隻成年的蚜蟲,就要消化快兩個星期。
綻開的那些花朵分泌出甜蜜的汁液,誘惑着授粉的蜜蜂蝴蝶,也誘惑着密密麻麻趴伏在它莖稈上的蚜蟲。
那些蚜蟲實在太多了,就好像原本就生長在它身上的肉刺。
就在他們旁觀着雛菊捕捉蚜蟲時,這株雛菊同樣也觀察着他們。
事實上,從水怪到來那刻起,這樣的觀察就開始了,隻是現在它才勉強消化掉一隻蚜蟲,騰出了一些精力。
和小清新的外觀相反,這株雛菊有着一口煙嗓,說話的語調慵懶又疲倦:“你們好呀。”
它略有些歉意:“我正忙着呢,這些該死的蚜蟲和螞蟻怎麼都除不盡。”
“我原本有七十六朵花苞,關了五十四隻蚜蟲,好不容易消滅了一些,騰出些精力,卻發現身上的蚜蟲不減反增,怎麼數都數不清了。”
像剛開始學習算數的孩子那樣,雛菊數着自己的葉片和花苞計數。
當它數到第二輪的時候,葉片和花苞全用上了都不夠,于是卡在了一百三十四上,怎麼都數不出一百三十五。
更别提之後的計數。
瓢蟲落了下來,張開口器一連吃掉了好幾隻蚜蟲,卻很快被幾隻螞蟻團團圍住驅趕。
它不怎麼情願地飛走了。
周邊的蚜蟲很快填充了那片空隙,它們緊緊趴伏在晃動的雛菊莖稈上,半透明的身體一點點注入了嫩綠。
雛菊又恨恨地磨牙,專注着扭頭轉身捕捉蚜蟲,沒了聲響。
“看,這些螞蟻好像在放牧蚜蟲,還為它們驅趕天敵。”
水怪的目光跟着落在了那幾隻螞蟻上,蚜蟲産出的蜜露是螞蟻的食物,它們是伴生關系,螞蟻為此也會飼養、保護蚜蟲。
它看了它們幾眼,又轉頭,專注着聽鐘盈說話。
鐘盈和鄰居嘀咕了很久,突然意識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看過那枚獎章,鄰居還是“人”時,似乎對動植物頗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