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之時,楚湉一眼便看到沈嬷嬷候在門口。
沈嬷嬷瞧見她,急步迎上前:“這麼冷的天,姑娘怎麼自己怎麼走回來了,是不是凍壞了?”
她說着便要叫下人去準備熱水,楚湉把冬至買來的糕點遞給沈嬷嬷,雖然滿懷心事,卻也不願她們也跟着憂心,于是漾起嘴角,掩飾住眼裡的黯然,笑着回道:“我沒事,不冷的。”
“母親今日可好些了?午膳用的可比昨日多些?”
“瞧瞧這手都涼透了,”沈嬷嬷一臉心疼地搓着楚湉凍僵的手,“夫人那姑娘自不用操心,我會好生照料着,幸好今日她總算是願意喝點米粥了,不然這身子哪受得住呢。”
“姑娘你也聽話些,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等會我煮壺姜湯送過去,姑娘乖乖地都喝了。”
“好嬷嬷,我知道了。”楚湉點頭,感受着指尖的暖意。
家中沒了主心骨,她還有母親和妹妹要照料,這時候,她千萬不能再倒下。
“不過,今日二房的人來了,大鬧了一場,我看他們那意思,怕是想要分家産。”沈嬷嬷往地上淬了口唾沫,氣憤地罵道,“真是人心隔肚皮,老爺在的時候,可沒少貼補他們。現在有事了,這群白眼狼不想着幫忙也就罷了,居然這麼不要臉。”
沈嬷嬷又歎道,“若是老爺還在府裡,他們哪敢如此造次。”
原來是當年分家之時,家中的房産财務早就已經做了分割,目前楚湉一家所住的主宅歸楚正業所有,而作為補償,楚正業主動花了一筆不小的财産給自己的二弟添置了新的宅子。
現在楚湉的二叔一家卻不認賬了,矢口否認了一切,還埋怨起當年的不公正,嚷嚷着要重新分配。
楚湉顯然沒料到二叔他們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又想到謝家将她拒之門外,眉頭緊皺起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往昔種種美好的記憶從她腦海裡閃過,可惜已經是物是人非。
楚湉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事到如今,她隻能靠自己。
接下來的這兩日,楚湉并未外出,她暗地裡令人去打聽大理寺的情況,又使了好些銀子,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被她找到了機會。
冬至目露憂色看着眼前正做獄卒裝扮的小姐,聲音顫抖:“小姐真要做到這一步嗎?”
“不如我替小姐進去吧,我一定好好傳達小姐的話,把那些禦冬的衣服和藥都帶進去,定不會讓小姐失望的。”
楚湉整理衣襟的手僵住,伸出手臂捏了捏冬至的臉頰肉,打趣道:“真的?若是你進了獄中被吓到哭鼻子,那可怎麼辦才好。”
明明是玩笑話,冬至的眼睛卻紅了一片:“小姐,我不會的……”
“好了,幫我系好衣服,别誤了時辰。”
她的聲音輕快,努力不讓冬至這個傻丫頭看出來端倪。
大理寺卿那兒楚湉費了好大力氣都沒有辦法打點關系,也是走投無路之下她才有了買通獄卒的下策,若被發現可是大罪,怎麼能讓冬至替她去冒這個險。
不多時,楚湉已經換裝完畢,穿上一身深灰色粗衣,長發被她束起,盤在了黑色方巾之下,看着渾然是個清秀的小獄卒。
日頭漸漸西斜,慢慢的天地沉浸在一片朦胧的暮色當中。
事情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接應的獄卒拿到銀子之後隻瞅了楚湉一眼,便輕車熟路的領着她往裡走。
楚湉跟在他身後,屏住了呼吸。她心裡頭就跟揣了隻兔子一般,第一次來到大牢,她的心髒忍不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眼下正到了獄卒換值的時候,前一個值白班的人見他們來了,打了個綿長的哈欠:“今日來得倒是早,喲,這是不是新來的小哥,怎麼長得同個女人似的細皮嫩肉?”
他一眼便瞧見了楚湉,此刻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仿佛是在印證心中所想。
楚湉心中猛地一緊,面上卻并未表現出來,隻好露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像男子一般拱手,又故作低沉的腔調:“叫您見笑了,我從小體弱,爹娘不讓我出門,現在尋了個這個活計讨口飯吃。”
她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兩早就準備好的銀子:“這個給您買酒吃,以後還承蒙多多關照。”
張四顯然沒想到這個新人居然這麼上道,他白白得了一兩銀子心裡美滋滋的,當下便不再計較,還拍了拍楚湉的肩膀:“好說好說,以後你就是我兄弟,哥哥罩着你。”
待他走後,領楚湉進來的人遞給她一把鑰匙,對着她道:“你倒是個聰明的,記住,隻有一柱香的時間務必帶着鑰匙回來。我還有其他事要辦,就不帶你去了。你走過前面的長廊,在路的盡頭右拐就是。”
楚湉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前面是一間間大門緊鎖的牢房,此刻正有人往他們這邊張望。
楚湉接過鑰匙,不再耽擱時間,擡步便出發。
狹長的廊道裡隻零星點着幾盞燭火,昏黃的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明明滅滅。楚湉瘦弱的影子被拉長,投在斑駁牆上一片黑。
“滴答滴答,”不知哪來的水聲,從高處墜到地上,在這寂靜的牢裡被無限放大,一聲一聲敲擊着耳膜。
匆匆幾步,無比漫長。
越往裡走,便越覺得陰暗潮濕,還混雜着股腐臭發爛的味道,楚湉握緊了肩上背着的布包,竭力忍住身子的不适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