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光亮下,就連一丁點灰塵都無處遁形。
獄卒扭過頭看了楚湉一眼。
“待會你千萬别露餡,不然我倆的小命可就都難保了。”獄卒牙關都打着顫,明明努力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其中的緊張。
楚湉眼睜睜瞧着他的額頭在這麼冷的地牢裡生生沁出一腦門熱汗,心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随着他加快了腳步。
獄卒似乎是為了躲那一夥突然過來的人,領着楚湉走了另外的道。
這條路看着并不常用,更像是暗道。腳下的地面濕漉漉的,不知是污水還是别的什麼穢物粘連在地上,楚湉卻顧不上許多,一昧機械地大步邁着步子,隻想要把那些悚人的聲音和讨厭的味道甩在身後。
不多時,她的褲腿和鞋面便浸了泥水,變得髒兮兮的。
又拐了一個彎,推開暗門之後,回到最開始進來的地方。
距離出口近在咫尺,透過牢門的縫隙,冬日的陽光斜斜地灑進來。金黃的燦爛的光,細碎而又柔和。光線所到之處,仿佛帶着蓬勃的暖意,把冷冰冰的石闆地面都染成了發光的綢緞。
快出去!楚湉腦海中這個念頭無比強烈,她從未這麼渴望過日光。
明明隻要再一步,楚湉甚至稍稍伸手便能觸摸到。
“站住,”
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叫住了他們。
那粗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廊道裡猶如炸雷一般,驚得楚湉渾身一顫。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緊張得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沖破胸膛一般。
“矮個的那個,還不給我站住!”一個魁梧的人影瞬間擋在了楚湉跟前。
楚湉腳步一頓,暗道不好。
男人的一隻大手揪住她的衣領,稍稍用力,她就像個小雞仔一樣被提溜起來,雙腳都快要懸空。
“你是不是新來的?怎麼從來沒見過。”錦慶上下打量了楚湉一番,看他瘦巴巴的跟個竹竿似的,想不到模樣還怪标緻的,不過他也來過大理寺不少回,怎麼從來都沒見過這張臉。
錦慶起了疑心。
獄卒扯了扯楚湉的衣袖,連忙拉着她跪下來:“大理寺少卿恕罪,這是新人,笨手笨腳得很。”
楚湉的雙膝磕在冰冷的地磚上,薄薄的粗布面料磨着她膝蓋的柔嫩肌膚,又冷又硌人。
她緊緊咬着下唇,心中又酸又脹。
外頭的陽光離她那麼近,卻那麼遠。她隻能祈禱獄卒的這副說辭真的能蒙混過關,但是堂堂的大理寺的少卿會這麼容易被糊弄過去嗎?
……
錦豐來時便一肚子火無處發作,他今日本來在大理寺審案,不料來了個不速之客,又偏偏大理寺卿不願意接,推給了他過來陪同。
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再是百般不情願,也隻能撂下手中的活計,硬着頭皮接下來。
可是那小獄卒滿臉謹小慎微的模樣,顯然是被吓破了膽,看着還怪可憐,他忍下怒火咬着牙罵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真是沒眼色,又跑到哪裡偷懶去了?”
“提督大人過來了,還不快泡壺茶過去!”錦豐甩了甩衣袍,倒是把人都叫起來了。
低垂着頭的楚湉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原來并沒有暴露,隻是讓她去倒茶。
楚湉心中一輕,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慢着?
給誰泡茶???
她腦子嗡地一下。
“還愣着幹嘛,難不成還要本官教你泡?”錦慶簡直想要動手了,若不是看這小獄卒的單薄身闆經不起他一腳,他早就踢了過去。
楚湉毫無辦法,硬着頭皮接下了這門苦差事。
一步之遙,她明明隻差那麼一步就能逃脫出去,卻跌入了身後的萬丈深淵。
楚湉的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單單是想到要待在宋知明的眼皮子底下呼吸,她都覺得生不如死,何況還要伺候他,稍不留神便會淪落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楚湉隻恨自己沒有帶包毒藥在身上,那她定會倒進眼前的茶水裡面。大不了同歸于盡,也好過她自己現在單方面湊上去送死。
碧螺春的茶葉嫩綠,在滾燙的沸水沖泡下舒展着芽尖尖,不一會兒茶湯就染成了淡淡的碧綠色。在這等荒涼的大牢裡竟能備上這般好的茶葉,大理寺的人也真是煞費了苦心。明明大理寺并非是東廠的地盤,宋知明為何此時會過來,楚湉有些困惑。
不過這顯然不是她現在該關心的事情,此時楚湉雙手捧着茶盤,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腳步,就連呼吸也不敢大口吸氣,想盡力不讓人察覺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