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玉扳指昨日她曾于幫宋知明包紮時從他手中見過,上好的和田黃玉質地,整個上京大概都找不出幾塊這麼通透的料子,于月光下流轉着粼粼波光。
隻是她昨日分明和宋知明不同路,他的東西怎麼會掉在楚家?
“再不把他交出來,别怪我手下無情,”李管事大手一揚,恐吓道,“來人啊,把楚家的男女老少都給我送到官府去。”
“我看誰敢!”楚湉上前一步,挺身而出。
冷風吹得她的衣袖高高揚起,獵獵作響,素白的錦緞好似天邊的雲朵翻湧。
她怒目而視,擲地有聲。
此事她絕不能任由着朝失控的方向發展,本來她還想要以退為進,借着晉王府鬧事的由頭,等到風言風語傳到陛下面前,說不定陛下會看在楚家如此忍讓的份上顧念舊情,對父親網開一面。
但若是扣上謀逆的罪名,楚家便會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我楚家三代為官,兢兢業業,上為朝廷下為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日晉王遣人不由分說地來我府裡搜查,我可以諒解。但豈能容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肆意污蔑!”
楚湉神色冷清卻堅毅,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千鈞之力,周身散發着不可忽視的凜然之氣。
李管事險些都被她唬住,此事本不該鬧大,怕被好事者捅到陛下跟前讓他家王爺丢了臉面,但他現在确實手中有明擺着的物證,楚湉怎麼也抵賴不了。
他冷哼一聲:“都是過去的事情,提這些有什麼意思?”
“過去?”楚湉忽地笑了,“我曾祖父戎馬一生,有開國從龍之勇,我祖父征戰沙場,墓碑上刻滿了功勳,這些都是曆代皇帝嘉獎的實績,你一句話就否認了這些。”
“莫不是你家王爺把他們包括他的列祖列宗都不放在眼裡?”她逼問道。
李管事何曾想過楚湉看似柔弱可欺的外表下竟長着這樣的伶牙俐齒,他哪來的膽子給晉王扣上這樣的罵名,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他猛地攥緊了手中那枚玉扳指:“楚姑娘還是就事論事,不要再扯開話題,或者你直接一些,把那個男人交出來,說不定我家王爺還能顧念情分,手下留情。”
楚湉确實是想說出它的主人是誰,可是……該怎麼解釋宋知明的東西是怎麼出現在她院裡的……
說實話,她自己都不得而知。
不止是她,此刻收到飛鴿傳書的來福也忍不住吸了口氣,他自昨晚目睹提督如此反常之後特地留了個心眼,才于今日派人在楚家探聽。
暗衛眼見局勢焦灼,當即便傳了消息到東廠。
來福捏緊了手中的紙條,站在門外躊躇,提督昨日吩咐過了不用出手相助,他此時過去禀告未免顯得他把提督的話當作了耳旁風,但他若是不去。
他又何曾見過有像楚姑娘一樣三番五次從提督手上死裡逃生,還被提督救了的人?若是去晚了,晉王再用上些什麼腌臜手段,難保會有什麼後果。
來福在原地轉了幾圈,一拍腦門,不是還有那枚扳指嗎!他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東廠的書房内。
宋知明神色專注,凝神坐于書案前,随着他的手腕輕轉,墨香四溢。
筆鋒遊走,宣紙上的墨色暈染開來。一個龍飛鳳舞的“林”字躍然紙上。
“大人,”來福清了清嗓子,帶着往日裡慣有的恭敬,提醒道,“今日我總感覺眼前空落落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沒看到,方才靈光一閃,才想起來好像自昨天夜裡,就沒看見大人手中的玉扳指了。”
“是不是落在什麼地方了,這可是陛下禦賜之物,丢了被别人撿到就不好了,要不屬下這就派人去尋?”
說罷,他微微低下頭,眼角餘光卻在悄悄打量宋知明的反應。
宋知明擱置下了手中的狼毫,俨然是聽到了,來福自是也瞧見了他筆下未幹的墨痕。
宋知明問來福:“怎麼樣?”
“這字自然是極好的。”來福忙答道。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果然逃不過主子您的眼睛,”來福悻悻笑道,“楚家已經是亂成一鍋粥了,楚姑娘還在苦苦支撐着呢,不過那晉王府的下人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揪住不放。”
宋知明摩梭着空蕩蕩的指尖,久久未動。
就在來福以為自己揣測錯了意思的時候,宋知明卻起身了,來福連忙遞上帕子給他淨手,再度開口道:“屬下已經備好馬車了,大人若是想,現在出發應當正好可以趕上。”
巳時一刻,宋知明帶着來福啟程了。
上京城裡民間都相傳,東廠的車馬無人敢攔,尤其是那頂朱紅色的轎子。因為那抹紅色并不代表喜慶,絕大多數時候全是來索命的。
至于轎子裡坐着的那人,更是讓人不敢多瞧上一眼。
……
彼時楚湉正想要去奪李管事手中的玉扳指,黃玉雖然比其它玉質堅硬些,但若是摔在尖銳的物件上,也免不了面目全非,隻要那玉碎了,便是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