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烈陽懸空,小區裡的知了躲在樹蔭裡吱吱亂叫。
林念禾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隔壁送孫子去遊泳班的張阿姨。
六七歲的小孩站不住,四處亂竄,差點撞到她的身上。
林念禾下意識托住他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囑咐兩句,張阿姨已經一把抓住小孩兒的手腕,扯到自己的身邊,“讓你老實點,你非亂跑。差點撞到林阿姨了,快跟阿姨道歉!”
小孩兒陡然老實,貼着自家奶奶的腿邊,一字一句:“對不起阿姨,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望着他澄澈的眼睛,她頓了頓,又從包裡拿出一塊巧克力遞給他。
張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快說謝謝阿姨。"
小孩接過東西,語氣羞澀地道謝。
張阿姨看她溫柔和睦的樣子,不由感歎:
"念禾脾氣這麼好,以後和小江的孩子指定比我家樂樂聽話。"
說到這裡,她忽而想起來,"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隔壁這對搬過來兩年的小夫妻,不僅長得好看,學曆還個頂個的高。唯一不好的點就是男方太慣着女方,家裡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男方負責。
哪有男人做家務的道理,但自己不是他們的長輩沒有立場去指責,所以隻能偶爾在心裡吐槽兩句。
林念禾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小孩在自己裙角上留下的黑手印,決定一回家就換掉身上的裙子。
“之後再說吧。”
非親非故,上來打聽她的生育情況,腦子有病吧。
她在心裡無語了一番,看在同住一層的關系,又不敢撕破臉,隻能默默憋屈。
"小江真是我見過最能幹的男人,今天早上出門看見他從菜市場回來,現在準是在家給你做飯呢。",張阿姨換了個話題。
林念禾假笑,心猛地一沉。
今天要完蛋了。
老公找的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她老公廚藝怎麼樣她心裡一清二楚。
“對了,小江的妹妹現在在上大學,你看她有空的話,能不能上我們家來幫忙輔導一下樂樂的功課。”她佯裝頭疼,“他媽沒時間管,我又看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作業,上學期期末考試全班倒數,想來想去我隻能找你幫忙。”
白嫖大學生可比輔導班省錢多了。再說了,外面的老師水平層次不齊,說不定學曆還沒江予州的妹妹學曆高。
張阿姨算盤打得啪啪響,想占便宜幾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林念禾心裡那點提前下班的喜悅瞬間煙消雲散,嘴角幾不可察往下耷拉一瞬,敷衍的話張嘴就來。
“她最近忙着考試,沒什麼時間,等下回遇見了我問問她。樂樂看着就比别人聰明,打小的清北苗子。男孩子都是十幾歲才冒尖,現在成績差不代表以後成績差,你不用太着急。”
反正她高中的時候,班裡前五名全是女生……
男孩子都是後來才聰明——普通家長因為自家男孩兒平凡而滋生出的一種試圖麻痹自己的說法。
聽見清北兩字,張阿姨止不住地高興。這話要是從别人嘴裡說出來,她會覺得是對方随口胡謅的好話,但眼前這位可不一樣。
正宗清大畢業的高材生,想當年A市的高考狀元,裸分720。
張阿姨内心的喜悅像道噴泉似地往外冒,等高興完回過神想繼續勸她早生孩子,林念禾早跑沒影了。
倫英小區一層兩戶人家。作為上下班經常會遇見的鄰居,每次碰見都不得不違心地順着對方進行一場雞零狗碎的交流。
她現在不想生孩子,天王老子來了她也不生。
林念禾一邊想着,一邊開門。進家門的那刻,忽然有些後悔給出去的那塊巧克力。
那是她包裡最後的一塊。
早知道不給了:)
沒一句她愛聽的話。
指紋鎖咔哒一聲打開,左腳剛邁進玄關,一道米黃色的身影往她身上猛撲過來。
林念禾眼疾手快地合上門,确認她的好大兒不會有機可乘地往外跑後,雙手握住它的兩條前狗腿往家裡拖。
傻狗已經快四十斤了。她累得氣喘籲籲,格外懷念當初那個隻有幾斤能在她懷裡撒嬌的小土松。
樂樂對于自家老母親的疲憊一點不知道,隻張着嘴往她懷裡鑽。
沒錯,她養的狗和隔壁阿姨的孫子重名。
沒有惡意,純純巧合。
以至于每回遛狗都得避開他們,生怕知道了,撲上來追殺她。
從玄關到客廳短短的距離,硬是讓她走出壯士抗山的即視感。
下個月必定要克扣樂樂的零食,不能再繼續讓江予州溺愛下去。天天閑下來就往狗嘴裡塞東西,他倒是身材保持得一絕,狗跟吹氣球似地胖成球。
什麼人呐,一點都不在乎兒子在狗界的形象。
忽而手中一空,胸前壓着的重物感陡然消失。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擋在她的面前,将樂樂輕松拎起放到一邊。
林念禾愣着擡眼望過去。
男人的襯衫長袖挽到小臂處,露出半截勁瘦的肌肉,金絲眼鏡一如既往地架在鼻尖,溫潤的眸光透過鏡片,嘴角微揚。
"走,吃飯了。"
半個月沒見面,她忙着出差,昨天回家時恰好江予州有事不在家。所以今天是兩人許久未見的第一面。
她打量他系在身上的圍裙,遲疑:"你下廚做飯?"
"對啊。"江予州彎腰湊到她的面前,"比上次進步很多。"
上次他心血來潮做了一桌子菜,隻嘗了兩口的林念禾被毒到急性腸胃炎連夜進醫院。
她躺在病床上難受到說不出話的那刻,十分慶幸沒吃江予州做的那盤不知生熟的豆角。
他不适合做廚子,适合當絕命毒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