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他到的時候,正好是護工去吃飯的時間。
霍鋅拎着保溫桶,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也不管江予州同意沒同意,很自來熟地拎過一側的椅子坐下。
湯還是熱的,他在直接讓江予州就着保溫桶喝還是拿碗喝之間猶豫了一瞬,選擇幫他盛出來。
不是心思細膩體貼,是怕江予州轉頭跟林念禾告狀。
這種事情以前賀渺沒少幹過,每次望着林念禾譴責的眼神,他都百口莫辯,甚至恨不得跳進黃河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通行雲流水的動作做完,少年木着臉用眼神示意對方可以喝了。
江予州長得挺斯文,一副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看起來人模狗樣。一想到林念禾護犢子的态度,霍鋅又開始有些不爽,煩躁地用食指壓了壓頭頂的黑色鴨舌帽。
他打量江予州的同時,江予州也在觀望他。少年穿着一身黑,帶着帽子,遮住了眼睛,露出的下颚輪廓分明,黑色耳釘閃着,态度算不上好。
林家那邊的親戚不多,逢年過節除了去小姨家,就沒有其他還在來往的親戚。
總不能是她父親那邊的親戚?
可林念禾和他的關系差到幾近斷絕關系的地步,他到現在都沒見過她父親的面。
碗裡的湯是他一貫喜歡的,江予州默不作聲地喝完,想将碗放回床頭櫃。
一隻手快一步接了過去。
方才一直無聊看手機的男生,終于有了動作。他快速收拾好殘局,看樣子像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念禾今天加班嗎?"
少年動作一頓,熟稔的口吻落在耳朵裡像是往他腦袋裡扔了顆地雷。全身細胞跟着抗拒叫嚣,内心湧起陣陣情緒。
他不露聲色地壓下快要噴薄而出的惡意,平淡道:"對。"
江予州沒有錯過他一瞬間展現出的侵略性,"我記得小姨家隻有一個表妹,你是念禾弟弟還是朋友?"
"表弟。"霍鋅又坐回原位,拎着保溫桶金屬柄的手指隐隐用力到有些泛白,"我是她媽媽表姐的兒子。"
"我倒沒聽她提起過。"
江予州的視線涼涼落在他的身上,語氣聽上去卻異常和睦,拿出長輩的架勢,對小輩不禮貌的行為表現得包容十足。
霍鋅覺得更加不爽了,本來身份就低人一頭,沒名沒分隻能假裝表弟。
一想到這人是林念禾短命的老公,現在又想端出長輩的模樣打探他們的關系,他身上就仿佛爬上了數隻螞蟻啃咬,難受至極。
"遠房表弟,我都快十年沒見過我姐了。"
他眉骨擡了擡,往後靠到椅背上,雙腿微敞,"怎麼,我們長得不像嗎?他們都說我和我姐長得像,要不是有血緣關系,這大概能算夫妻相。"
江予州聽見這話,輕輕笑了笑,但鏡片下的眸瞳深處沒有任何笑意,"沒看出來你們像。"
"眼睛,鼻子,嘴,哪哪都挺像的。"他随意報了幾個部位,胡扯一通。
要說眼睛,他們一個是杏仁眼,一個是桃花眼,差了十萬八千裡。其他地方更是沒一個像的。
江予州仔細看了他兩眼,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他轉着婚戒,冷不丁問道,"外婆去年過生日,你怎麼沒來,是學業太忙了?"
尾音落地,病房裡靜悄悄的。兩股視線在空中交彙。
"表姐外婆早去世了,你問的是誰的外婆?"少年沖他一笑,露出的牙齒像是不懷好意準備咬他一口,"還是說姐夫你在外面有别的家,有别的外婆,所以記混了。"
無形的刀光劍影,江予州這下确認他對自己莫名抱有很大的敵意。
"是我記錯了。"
霍鋅知道他剛才的問題是故意在試探自己身份的真實性,于是沒有揪着不放。
他忽然有些好奇林念禾結婚後的生活到底多無趣,兩個人的感情到底有多淺,才會讓江予州防備心重重,連表弟都要試探一番。
啧,好可憐一男的。
一生坦蕩自信的霍少爺壓根不覺得,是因為自己先上來夾槍帶棒輸出一番,所以江予州才心生懷疑。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了一會兒。隔壁床的大爺被老伴扶起來準備下樓透氣,幾分鐘後,病房裡剩下他們兩個人。
江予州以為他要走,突然聽見他問:"你和我姐怎麼認識的?"
他拿書的手一頓,"朋友介紹。"
"然後你就看上她了?"
"是我一見鐘情。"
霍鋅嗤了一聲,漆黑的眼眸一瞬不息地注視着他,"見色起意吧,畢竟我姐長那麼好看。"
"不太一樣。漂亮的臉的确會在第一次見面時為對方加分,但一見鐘情是我當時腦子裡出現了想和她共度餘生的念頭。"
書頁在他手中翻展,潔白的紙張壓在修長的指節下,"這麼好奇我和你姐的事?"
霍鋅點頭,特問心無愧地說,"是挺好奇的,因為你和我姐以前跟我說的理想型差距挺大。"
"哦,她跟你說過她喜歡什麼類型?"
"要長得好看,氣質出衆。"他上下掃了掃江予州,聳肩道,"反正不是你這種書卷氣重的。"
林念禾說過她喜歡他,所以理想型當然像是他這樣氣質好長得好,還會照顧人的。
江予州這種看上去肩不扛手不能提的病号,他能甩他八條街帶來回。
霍鋅一邊腹诽林念禾什麼破眼光,一邊又想到27歲的他居然在三年前跟她分手了,之後讓一個男的對她見色起意,當即氣不打一處來。
"你今天不用上學嗎?"江予州揉揉眉心,把長輩架勢端出來。
對方無情也别怪他無義。
本來不想做掃興的大人,奈何對面是個低情商沒有眼色的熊孩子。
"晚自習你請假了嗎,上學期期末成績怎麼樣,班裡能排到第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