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燈滅,魂斷無再追,世間再無迹可尋,哪怕來人能力再強,也無計可施,就算從原處引渡回來,也不是當初那個人了。
隻是佛倫斯的人不知道而已。
僅憑佛倫斯現有的血脈數量,或者說儲存的能量,根本不足以重新建立一個亞空間的屏障,因此缺少的東西隻能由他們來補足。
習故裡到底沒能像以前一樣,完美藏住外洩蔓延的情緒,淚水從眼眶跑出去,怎麼擦也擦不完,還要假裝不被周圍人看見。
身旁挨着他的兄弟拍拍他的肩膀,終究沒說什麼安慰話。
怎麼說呢,除了他性格本就如此‘喜歡憋着’之外的其他人,這會子功夫,把自己搞得沒比一開始的桑甯好多少。
尤其以他旁邊手搭肩膀,矮了大半個頭的小少年最佳。
來人再次緩緩歎了口氣,等鐘聲再次響起之後,這才擡起右手,掌心凝聚一顆冒着冷氣的透明冰晶,幹脆地一揮袖。
冰晶脫手之後化作水霧,往人身上撲去。
很久以前被這麼對待的記憶湧上心頭,有人想往後退,比如說最前面的習故裡,比如身旁的小少年。
但是對上來人眯了眯的紅瞳,到底還是隻能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接受幹冰洗禮。
如水橋羽和桑甯般優秀的‘美容’和‘青春加倍’雙buff效果,平等地落到每一個人身上,一次性解決。
果然呐,那群人到底是沒了繼續為‘死去多年的老友再次相會’悲傷下去的情緒點,再次回歸成穩重的‘大人模樣’,隻是小小的咳嗽聲,還是洩露了他們的尴尬。
她很有人情味地等他們緩解情緒,尴尬也好,悲傷也罷,等到差不多,她向衆人問出和桑甯同樣的話。
“諸位知道應當如何嗎?”
先是很有人文關懷地等他們恢複情緒,甚至親自動手加快進度,然後立馬公事公辦,一直是她的風格。
習故裡旁邊的少年是公認的淚失禁體質,他要是緩好了,大家也就沒什麼事,大家讓他來代表回話。
習故裡推了推慫慫的小少年,“清清,去吧。”
叫清清的少年回頭看着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都叫着‘去吧,去吧’,于是他,鼓起勇氣,往前走了一小步,停下,抿着唇要說話。
來人卻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若清,溫若清。”
溫若清幾乎立即紅了眼眶,怔怔望着那雙攝人心魄的精緻紅眸,咬住自己的下唇,而面前之人對他似乎有無盡的包容。
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是這裡面最年輕的,比桑甯還小,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像個書童,頭上還紮着兩個包包,臉頰肉嘟嘟的。
明汪汪的杏仁眼裡,還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清澈純粹,是不被塵煙浸染的幹淨。
正因為他是最晚‘出世’的一個,因此他也是和來人接觸時間最短,次數最少的。
在他剛來沒多久,才剛接觸這個世界,剛适應戰場,她就消失不見了,連帶着他隻見過一次的威猛瑞獸。
他記得那日如往常,他搶着機會過來送餐,這是他為數不多不太能理解的賦能之一——她不食人間煙火的。
炊煙使人飽腹高興,碳水使人越發快樂,但她是偶爾來了興緻,才會小嘗幾口人間美味。
唯一喜歡的可能就那幾樣果子,送去的餐幾乎全都喂給了那隻圓滾滾的拟态瑞獸,他特别喜歡吃,也特别能吃,還不忌口。
那是一隻威猛狀麒麟的橘紅瑞獸,毛發雪潤,頭上有四隻小犄角,銳利純黑的雙眼,嘴倒是不大,時不時就龇着獠牙吃幾個敵軍氣團塞牙縫。
兇巴巴的,平時壓根不讓别人碰,隻在來人面前才嬌憨拿捏,賣萌打滾,桑甯說他更像一隻哈巴狗。
那瑞獸四肢都戴着造型繁雜的金镯子,镯子上刻着手寫的小字,粉嫩的肉墊上偶有符文閃現,尾巴尖上系着一根紅繩,上面挂着兩顆小金鈴铛。
聽說他一個人無聊的時候,就喜歡舉着小尾巴搖鈴铛哄自己睡覺。
就是那天,他掀開簾子快快樂樂地端盤子進去,可是屋子裡隻有兩位護身靈跪在案桌前,除此之外再沒任何人氣。
兩位護身靈不做解釋,隻說時候未到。
他們隻得等,從生等到死。
在由死赴生的最後,他終于再一次見到她。
他的記憶很淺,隻隐約記得有幾次他實在停不下流淚,耽誤事情,在同伴的慫恿下才憋紅了臉去找她幫忙,一來一個準。
但他有自己的自卑,除非是真的沒辦法,他才會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