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南仍然湊不夠錢,但媳婦還不肯回家住,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趙捷成掏出一張銀行卡,他用他弟弟的名義開的戶,攢了6萬多私房錢,趙東南沒要,他的缺口遠遠不止6萬,哪能要他爸的。
晚上趙東南和柳漾吃飯,他愁得想辦網貸,柳漾不同意,提出買個小兩居。趙東南嫌五六十平方米太小,可是勸柳漾回家住,多攢點錢再說,他張不開嘴。
回家路上,等紅綠燈時,旁邊那車百來萬,司機平頭正臉,看不出過人之處,但戴的金表比車還貴。在歐洲度蜜月逛百貨公司,趙東南見過好幾個國人都買了這款。
當時柳漾就很感歎,他們衣着打扮談吐氣質都很普通,但怎麼那麼會賺錢,他們都是怎麼賺到錢的?趙東南想得分了神,險些剮蹭到旁邊的車。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賺不到錢?不僅賺不到錢,連家庭關系都處不好。媳婦是直脾氣,媽是犟脾氣,誰也不服輸,明明三十歲不到,他覺得自己的中年危機來得過于迅疾了。
回到家,趙東南上樓,張玢喊他:“宇翔生的龍鳳胎滿月了,星期六去喝酒。”
趙東南心頭火氣直冒,猝然發作:“别人生龍鳳胎是别人有本事,叫你跟漾漾道個歉,怎麼就那麼難?”
張玢和劉宇翔的母親老謝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趙東南從小就被張玢拿去跟劉宇翔比,劉宇翔貌不驚人,但嘴甜會玩,找了一個富二代結了婚。
富二代家裡給公婆買了大平層,張玢去參觀,大平層将近三百平方米,推窗看東湖。張玢心裡酸,兒子身高長相樣樣都比劉宇翔強,讀的還是名牌大學,劉宇翔都能找到富二代,兒子何至于找個小護士?
當初,柳漾來家裡做客,張玢語氣夾槍帶棒,柳漾跟趙東南提了分手:“實話實說,你人很好,但你媽比較讨厭。”
“你跟我過日子,不是跟她過日子。”趙東南好聲好氣,再三保證他無條件站柳漾這邊,事到如今,他很愧疚,柳漾的直覺很準,他媽果然成了兩人之間的障礙。更煩惱的是,他活到快三十歲,仍不具備獨立自主的能力,沒法給自己和媳婦安個小窩。
老謝上個月當了奶奶,兒媳生了一對龍鳳胎,張玢又很酸溜溜,趙東南說:“宇翔命好福氣好,都是他的事,你從小讓我跟他比,我受夠了,請你不要再提這個人,跟漾漾也别提。”張玢聽得直翻白眼,這下趙東南居然借龍鳳胎滿月酒的話頭逼她跟柳漾道歉,她火大,桌子一拍,回屋睡覺。
砸筷子是話趕話的沒控制住脾氣,但柳漾敢罵她不要臉,要道歉也是柳漾先道歉,哪家兒媳婦有她這麼大的氣性,别人是富二代,都肯鉚足勁哄婆婆,又是奢侈品手提包,又是羊絨大衣的。張玢心裡窩火,把趙捷成也罵了一通。
趙捷成等她罵完了再勸她,再怎樣也不能讓兒子傷心:“他工作不順心,你幫不上忙,給漾漾道個歉,要不了你的命吧?兒子心情不好,工作上再出問題怎麼辦?”
張玢勉強服軟:“你代表我,叫她明天回來吃飯。”
趙捷成拿起張玢手機,張玢沒反對,他以張玢的口吻發去信息:“漾漾,眼睛好點沒?媽那天太急躁了,向你道歉,明天是你的白班吧?下班回來喝魚湯。”
柳漾沒回複,張玢一分鐘看五遍手機,柳漾仍沒回複,她氣得又發脾氣:“給台階還不下,到底是哪個給臉不要臉?”
“九點多了,可能睡了,明天再說。”趙捷成上樓,趙東南趴在網上看房價,愁眉不展,“明天漾漾還不回,我就帶媽去醫院找她。”
第二天早上,柳漾回了張玢的信息:“醫院旁邊新開了一家店,聽說很好吃,我下午四點下班。”這意思很明顯,要張玢親自親口去道歉,張玢漲紅了臉,“她就不怕鬧狠了,你不要她?”
趙東南苦笑:“媽,你兒子條件沒你想的好,家裡就兩套房子,這套還有貸款。”
張玢說:“到處都是剩女,男的再婚比女的好找。”
新來的實習生們都說,剩女這個詞是光棍發明的,故意吓唬女人,一慌神,一焦慮,就把自己賤賣了,早些年還真騙到一些,新一代可不會再上當。趙東南覺得這話很有趣,查了查數據,光棍果然更多。他說:“你自己去看,全世界不結婚的女人越來越多了,男人着急了。”
張玢才不信他的歪理邪說,趙東南發急:“傷到眼睛不是小事,媽,你是真把漾漾氣到了。要是那天戳個正着,你想想後果。要是她媽這樣對我,你怎麼想?”
張玢嘴很硬:“我下班再給她打電話,讓她回來談。”
柳漾昨晚收到張玢的信息,懶得理睬,早上趙東南和她通話,首付五成是攔路虎,他在現實面前敗下陣來:“漾漾,我媽道歉的話,你再給她個機會好不好?”
柳漾說:“買個五六十平應該夠吧?”
趙東南說:“李康和謝曉甯都反悔了,都說媳婦不同意,隻能動用私房錢,借我一兩萬。一兩萬哪夠。”
“那我回我媽家裡住吧,正好陪陪老柳,馮鵑松口了。不過,我家的事不用說。”趙東南的語氣很低落,柳漾聽得心軟,張玢千錯萬錯,都不能怪到趙東南頭上,她說,“你媽下班找我賠罪,我就考慮看看。”
柳漾挂了電話去忙,綜合病房傳來哭聲,有個急性重症心肌炎的患者病情極其兇險,但她家境困難,農村合作醫療報銷的那點錢撐不住,已經欠了幾天的費用。
像患者這種重大急症,哪怕她家一分錢也沒有,也得對她實施基本醫療措施。科室主任徐怡翎一邊向院裡申請,一邊先治着,患者的爸爸去借錢,媽媽哀求徐怡翎救她女兒,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也會繼續借錢,救女兒一條命。
患者惟一的轉機是用ECMO,它是一種暫時替換心肺工作的裝置,俗稱人工肺,但它造價高昂,整個617醫院就一台,使用它,一周就得花幾十萬,絕大部分不能報銷。最可怕的是如此昂貴,存活率仍不到三成,活下來也可能喪失生活能力,除非富豪階層,一般人都承擔不起。
也有人賭赢了,心髒恢複部分功能,可以維持基本的日常活動了。但高端醫療顯然是這個家庭承受不了的,不過,診療過程中,家屬享有知情權,如果徐怡翎不告訴患者家屬,若有天被告上法庭,她會輸官司。
面對患者媽媽的期待,徐怡翎再于心不忍,也隻能告知實情,那雙殷殷期盼的雙眼瞬間就黯淡了。那女孩才24歲,她媽媽悲痛欲絕,痛恨自己沒用,不會掙錢,連借都借不到,她救不了女兒了,哭得背過氣去,柳漾去趟衛生間,靠在隔間哭了。
形勢所迫,買不起房子,每個月還得存錢,不然明年沒法向馮鵑上供。醫院宿舍隻能提供一張床位供值班人員應急,非特殊情況申請不到單身宿舍,在外租房吧,就那點工資,更别想攢下錢,回娘家長住吧,媽已經為爸的病情茶飯不思了,再得知她被婆婆欺負,媽媽該多難受。
那句“吃我的住我的”越想越難聽,柳漾甯可一直住醫院宿舍,但趙東南是她丈夫,何忍這樣逼他?她總不能因為婆婆的惡行,就跟趙東南分居下去吧?仍得回去跟那讨厭的女人住在一起。難怪怨憎會是跟死亡相提并列的人生至苦。但就這樣搬回去,不甘,真不甘。可是要怎樣才能賺到錢?賺錢真難。柳漾止不住眼淚。
馮鵑召喚柳漾,啪地發來一張離婚證,柳漾轉賬5萬,她秒收。柳漾緩了緩,發去一條文字:“協議已經生效,火鍋店我會全程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