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水岸門前有個小菜場,禽腥氣和魚腥氣難聞,張玢買了菜,掩鼻而過,有天好巧不巧,賣魚的女人在跟隔壁攤位聊着面館的老闆娘,她聽到一些,心沉到海底。
那老闆娘楚劇團唱戲出身,她丈夫是生意人,前列腺癌走的,走之前纏綿病榻三四年,散盡家産人财兩空。老闆娘前腳送走丈夫,後腳查出心髒病,她開了個小面館,每天營業到深夜,關門後給寺院門口的煙紙店疊錫箔,疊一包能賺十幾塊錢。
張玢去吃了一碗素面,旁敲側擊,證實了賣魚女人所言非虛。老闆娘命苦,兒子遺傳了丈夫的疾病,孫子遺傳了她的心髒病,一家人生活很清苦。張玢瞧着老闆娘,她裝着心髒起搏器,剛到60歲的人,頭發白了大半,氣質還不錯,看得出年輕時在劇團時的風光,但人往往經不起一場大病。
張玢堅定了要給兒子換./妻的信念。第一步,先找好下家,隻要下家夠好,不信趙東南不動搖。他才30歲,往後還有好幾十年可活,小面館老闆娘是前車之鑒,趁早懸崖勒馬。
都是女人,張玢不想對柳漾太絕,但人和人是以心換心,柳漾和她相看兩厭,若能以舊換新,自己能有個心寬體順的晚年。柳漾沒生過孩子,又年輕,說不定也能找到更适合她的男人。再說了,趙東南給柳漾換過車,婚後兩人有共同财産,她能分走一部分錢,趙家沒虧待她。
柳漾很明顯感覺到張玢對她的冷落,她不跟張玢說話,張玢就絕對不找她說話。她做好飯菜,張玢以前還虛情假意誇兩句,如今隻剩挑剔,菜炒鹹了,湯太油了,柳漾說:“我炒菜就這個水平。”
張玢筷子一拍:“你這是什麼态度?”
“我就這個态度。”柳漾和張玢初次見面時,張玢就說過,“很多人給我家東南介紹朋友,我見過不少,都不喜歡,護士好,護士心細,會照顧人。你會做飯吧?”
柳漾笑着對趙東南說:“不會,一起學,以後互相照顧。”
張玢當時臉色就沉了,柳漾看出張玢不喜歡她,向趙東南提了分手。三年來,是趙東南一次次讓她堅信,他的伴侶是她,他隻忠于她。
張玢找趙東南告了狀,柳漾下班回來,趙東南很愁悶,他媽好了傷疤忘了疼,說了不再跟柳漾過不去,還是管不住嘴,他也吵過:“漾漾到底怎麼你了,你就這麼看不得她?”
張玢很氣憤:“說一句犟一句,哪家媳婦像她這樣,我說她冇得家教,說錯了?”
張玢這話,趙東南是決計不能跟柳漾說的,柳漾看出他的難色,很失望:“我回我媽家住,你也省心,我也不煩心。”
趙東南說:“有幾個朋友年底有進賬,我等到那時再開口借錢,必須買房子分開過。”
張玢被人打傷,柳漾才回到這裡,好像是赢了,但又好像是輸的開始。積蓄不夠,買不成房子,其實能出去租房子住,但她明白趙東南不會這樣去對抗張玢,她提都沒提,提了他也不會答應。她有些後悔,傷到眼睛那次,本不該妥協。
沈維通過試用期,在上海穩定下來,她以前想過,武漢雖然是省會城市,不如一線城市發達,風氣保守,到了上海發覺,大環境就這樣,攻擊女人也依然是“賺錢多,當高管有什麼用,還不是沒人要”。
沈維一走幾個月,音訊全無,沈母又來醫院找柳漾。沈維離開武漢以後,沈父失眠得厲害,吃藥才能入睡,沈母最近也老做噩夢,擔心沈維在外吃不慣睡不好,她說:“你轉告她,我們不催她結婚,就讓她等緣分,行不行?”
柳漾歎息,沈維在家時,她父母也說過類似的話,但說歸說,轉頭即忘,她知道沈家父母仍不明白沈維為何出走。如果當父母的就像外人一樣,總是把子女氣得胸悶,子女哪肯在家裡多待,不過也許父母也認為子女不懂事,把他們氣得胸悶吧。
救護車送來一個大學生,她名叫霍萍萍,今年剛考上大學。室友被小老闆包養,打着介紹兼職的借口,騙霍萍萍出去應酬。
酒局上,霍萍萍被室友灌了酒,小老闆的朋友們動手動腳,她逃跑時從樓梯滾下去,摔斷了腿。
霍萍萍向酒店門童求告,被送來醫院。霍萍萍是下面縣市的人,她媽在武漢打工,趕到急診時,霍萍萍的傷口剛做了處理,她媽心疼得掉眼淚,但張口卻是責備:“跟你說了要好好學習,不用你出去賺錢,你偏不聽!”
柳漾着意地看沈母一眼,沈母果然不覺得這話有問題。霍母問清事情原委,痛罵那個室友是小婊./子養的,再責備女兒:“她一進大學就談戀愛,還跟社會上的人談,不是好東西,你還跟她玩,你怎麼這不懂事?”
霍萍萍閉口不言,頭扭向一邊,護士長扒開霍母,彎腰對霍萍萍說:“等下麻藥過去有點疼,疼就按鈴,給你開片止疼藥。”
護士長聲音溫柔,霍萍萍把眼淚藏起來,嗡聲回答:“謝謝你。”
火鍋店招聘了部分服務員和小工,馮鵑送來617醫院體檢,出租車送來病人,她在門口搭把了手,聽說是看急診,她特意繞過來看看,剛好看到霍母的一言一行,斜了她一眼:“姑娘想做點兼職替你分憂,她是好心。外人欺負她,你不能欺負她,你是她媽,你批評她就是欺負她,你跟外人有什麼區别?”
霍母忍着沒發作,瞪馮鵑一眼,馮鵑可不怕她。醫患關系太緊張,護士不便說的話,她一個外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曉得你是心疼你家姑娘,心疼她就好好說話,不好好說,就是做了好還落不到好。你是苦心,但你把話說得不好聽,她心裡苦。”
柳漾轉頭看沈母:“聽到了嗎?”
沈母默默走了,馮鵑問:“她求你辦什麼事?”
柳漾說:“她姑娘是我朋友,不想結婚,她爸媽逼她相了幾百次親,還把男的往她房間裡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