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吟本以為他們要說上一會兒,完全沒想到兩句話就完事兒了,一時來不及收回視線。
距離這麼遠,她本也聽不清他們的對話,算不上偷聽。紀吟想了想,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模樣,又似突然與外男對視,露出幾分害怕和羞澀,慢慢低下頭躲避男人的目光。
幸好男人看了片刻就移開視線了,并沒有過來盤問。
紀吟在心中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離這個男人遠些,他實在太敏銳,給她的感覺太危險。
這天晚上,隊伍并未抵達驿站,而是在一處臨河的小村子裡落腳。
紀吟跟着取水的陶兒一起來到河邊,正值四月,北方冰封的河面早已化作滔滔江流。
紀吟拈住裙擺蹲下身,用手觸了觸河水的溫度。
涼,但不到寒冷刺骨的地步。
流速也不及南邊兇猛。
“公主,河水涼,擔心感染風寒。”陶兒看到她的動作,趕緊提醒。
紀吟一笑,從順如流地收回手。
村子裡有幾間土屋,紀吟分到了一間。
陶兒簡單擦拭過一遍,又鋪上自帶的被褥,請她去休息。
紀吟卻不進去,“今夜月色不錯,我想看會兒月亮。”
以往在家中時“紀吟”也會跟家人一起賞月,陶兒以為她是想念家裡的主君和夫人了,便沒再勸。
紀吟坐在離河邊不近不遠的石灘上,借着明亮的月色,她能清楚看清燕軍巡邏的身影。
她在心中默默數着數。
巡邏隊伍要圍着整個營地巡視,不可能每時每地都有人看着,但留出的空檔也不大。
紀吟觀察了一個多時辰,直至戌時,被陶兒催了兩遍,這才起身回屋。
然而她剛要睡覺,門卻被扣響,紀吟第一反應是段伏歸找過來了。
陶兒張口問了兩句,這才發現隻是個宮女。
紀吟心頭一松。她就說嘛,她隻是想想,什麼都沒幹呢,除非段伏歸有讀心術,不然也不能無緣無故來找自己麻煩吧。
都怪他那語焉不詳的話和别有深意的眼神,總讓她疑心他看穿了自己。
“公主救命!”
陶兒剛把門打開,來人就直挺挺跪到了地上。
紀吟吓了一跳,趕緊過來扶她。
“怎麼回事,你先起來說。”
紀吟認得她,随行的宮女之一,名叫阿杏。
“求公主救救果兒,她被燕軍抓走了。”阿杏帶着哭腔說。
被安排随行的宮女原有二十多人,但一路走來,病死加上那日被屠殺的,現在隻剩十來人了。
這十來個宮女抱團取暖,相互扶持,才能熬過北上艱難的路途,如今有人遭了難,她們實在不能不管,可又無人可求,實在沒辦法才求到她這個公主面前。
“被燕軍抓走了,有說她犯了什麼事嗎?”紀吟問。
阿杏哭着搖頭,“沒有。周圍全是燕軍,我們不敢單獨行動,每次都是結伴而行,剛剛我和果兒一起去河邊洗衣,走到一半我想起落了一件衣裳,折身回去拿,等我回來就看到果兒被個男人強行拖走了,燕人肯定是想、想……”
紀吟懂了。
這下麻煩了。
“你找過吳郎官了嗎?”
吳郎官吳中明,送嫁隊伍的使者,平時都是他在統管下面的宮女和奴仆。
“找過了,我看到果兒被擄走後馬上就去找吳郎官,可吳郎官身邊的男仆說他已經睡下了,叫奴不要去打擾他。”阿杏滿是無助和絕望。
紀吟心頭火起,說什麼睡下了,根本就是害怕燕軍找借口不搭理而已,也有可能在他看來,這些宮女反正也是送給燕國的禮物,燕國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隻是這番行徑實在叫人不齒。
可紀吟現在顧不上唾棄他,最要緊的是找到果兒把她救回來。
“你知道她被誰抓走的嗎,被帶到哪兒去了?”
阿杏點點頭,盡管害怕,還是勇敢地走在前面帶路。
陶兒趕緊拿出件披風給公主披上。
紀吟跟着阿杏急急往外走去,等走到一半,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公主?”
紀吟抿着唇,沉眸思索片刻,腳下一轉,反而往段伏歸的方向走去。
阿杏和陶兒不明所以,隻緊緊跟着她。
阿杏說果兒被燕軍擄走,連吳中明都不願摻和這事,那她去就有用了嗎?
她這個公主僅有個公主名頭而已,燕軍絕不可能就這麼聽她的命令放人,隻有找段伏歸才有希望。
紀吟快步來到段伏歸處,幹竹紮的籬笆院子門口,正守着一個燕軍,紀吟認得他,是段伏歸的貼身親信。
“我想求見三皇子殿下,可否通禀一下?”
元都沒想到齊國公主大半夜主動找上門來,愣了下,思索片刻,道:“等一下,我去通禀主人。”
紀吟不敢太過催促,隻捏着手心,按捺住心裡的焦急。
幸好還不等元都進去裡面的門就開了,段伏歸跨步出來,高挺的身姿被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
“什麼事?”他目光輕輕飄到她臉上。
紀吟又感受到了男人的壓力,暗暗呼出一口氣,放軟聲音,用請求的語氣道:“我随行的宮女果兒失蹤了,可否請殿下派人幫忙尋找,如此,我将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