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吟歎了口氣,佯裝無奈,“公主急要,非讓我一大早就出門。我估計是要穿上新衣去見陛下新封的夫人,大哥行行好,快讓我出去吧,不然遲了公主吩咐的事,我可讨不了好。”說着,她從袖子底下悄悄遞了一串錢過去。
媞蘭本就常從這個門出入,也常吩咐身邊的人替她跑腿,守衛一時也沒懷疑她的話,又得了好處,當即開門放行。
然而等她走出幾步路後,他忽然想起今天這兩個宮女有點面生,不是媞蘭公主身邊常見的那幾個,他正想叫住她們再問幾句,然而紀吟走得極快,已經來不及了。
紀吟一路疾走,終于将皇宮甩在了身後。
她心髒越跳越急,越跳越重,仿佛要從胸腔裡蹦跳出來,紀吟回看了眼被抛在身後的宮城,又擡頭看向漸染紅霞的天空,新一輪的太陽即将升起。
穿越過來這幾個月,她無時無刻不處在監視中,直至現在,她終于逃離這囚籠了。
來時命運不由己,去時天地皆自由。
-
紀吟心中暢快,奔跑了一路也不覺累。
她帶着陶兒來到東市,先找了家綢行買了一套男裝一套女裝,她們身上的宮女服雖普通,穿着走在鬧市裡卻十分惹眼。
買好衣服,紀吟特意挑了條逼仄的小巷,左右觀察了無人,飛快脫下外層的宮女服,換上新買的男裝,陶兒也換了衣裳。
紀吟五官清麗,原本并不适合扮男子,但她想到段伏歸醒來後肯定會命人捉拿自己,兩個女子目标太顯眼了,出門在外還容易遇到歹人,考慮過後還是決定扮作男子。
所幸她身高有一米六五以上,在這個人均營養不良的年代扮成男人也不會顯太矮,又穿了見高領中衣遮住半截脖子,還特意染黃了臉,用粉遮住耳洞,加深眉毛和臉頰側影,再加上她舉止大方,乍一看也不顯女氣。
陶兒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恍惚間想到,女郎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手段。
緊接着,紀吟又将兩人換下的宮女服用張粗布裹起來,丢到角落裡,然後帶着陶兒朝車馬市場走去。
她想租輛驢車或者騾車,剛到市場門口,見有兩個年約四旬身着文人廣袍的男子在此下車,她忙過去見了個禮,露出個斯文的笑,“敢問明公,你們可是賃了這裡的車馬?小子頭次出門租車,心中實在忐忑,不知這車馬作價幾何?行家可否和善?”
兩人見紀吟模樣清秀,又斯文懂禮,心中便多了兩分好感,笑道:“不敢當小郎君一句明公,老夫子不過是普通百姓而已。我們坐的是吳氏車行的車,出城來回十裡隻需十錢,行家倒也還算和善。”
“多謝明公相告。”紀吟作揖拜謝,雙方就此别過。
“叛亂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怎的出入城還要查黃藉,今天還好有鄒兄幫我作保,否則少不得向門差讨饒……”
紀吟腳步一頓,出城要查黃藉?
這時的黃藉相當于戶口,紀吟隻身出逃,哪兒來這東西?難道要去僞造一個?
且不說她有沒有這個門路,單是時間也來不及了。
最遲明天,倒黴的話今天中午宮内就會發現異常,她必須趕在上午出城,不然就會成為甕中捉鼈的那隻鼈。
對了,那人說作保?
既能作保,想來查得也不是很嚴,那她就還有空子可鑽。
紀吟不動聲色,仔細聽着來來往往的人裙閑聊,終于叫她發現一支車隊。
從他們的交談中紀吟得知他們是沈氏糧食鋪子的夥計,隔三差五就要去城外的石河村、彎頭村等地方拉糧食回城裡賣,因此天剛亮就要出發,這正合紀吟的意。
她瞧見一個領隊模樣的赤膊漢子,主動上前攀談,“這位仁兄,我方在旁邊聽你們言,可是要去彎頭村?”
“是啊,怎麼了?”
“我家中有急事,正要歸家,可惜走得急忘帶黃藉,你們可否搭我一程,我必有重謝。”
“這……”領隊猶豫起來。
紀吟心知有戲,趕緊從袖中掏出一串錢遞了過去。
剛才遇到那兩個人說坐十裡隻要十個錢,她這一串至少五十錢,領隊不由不心動起來。
他是下面跑商的,掙個辛苦錢而已,偶爾賺個外快,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賺。
他瞧紀吟身材文弱,衣着不俗,想來不是強人,又舍不得她的錢财,最終同意了。
“行吧,我就載你一段路。”
“某真是感激不盡。”紀吟又從袖中遞過去一小串錢,大概有二十幾枚。
既要作保出城,想來也要打點一番,這錢當然不能叫對方出。
領隊一見,态度越發和氣了。
拉貨的車沒有車廂,紀吟坐在車闆上,晃晃悠悠地穿過鬧市駛向東門。
到了城門口,遇到盤查的人,紀吟心裡微微緊張了下,隻見領隊走上前,跟城門守衛交流了幾句,胳膊飛快動了動,守衛就揚起手,示意放行。
紀吟的心落回了原地,接着,載着紀吟的牛車一點一點穿過城門,直到完全從陰影中出來,紀吟擡起頭,感受明媚而溫暖的朝陽照耀到自己臉上,仿佛獲得了新生。
她終于完全地逃離了段伏歸,逃離了皇宮,逃離了燕京,逃離了被他人掌控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