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隐撇了撇嘴,魏茂見兩人又要鬧起來,趕忙拍了下林成的肩,“少不了你的。”
林成這才滿意地彎起唇角,“我也不白喝,等會宴席散了,我去後廚尋孫師傅,讓他提前幫我鹵兩斤牛肉,再鹵個豬頭。”
三人說話間,外面傳來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脆響聲。
蘇隐聞聲偏頭看向窗外,油紙傘下,是有暗紋的錦袍,隻能瞧見腰間佩戴的麒麟佩,以及打傘的左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他身後半步,還有位佩刀的侍衛。
眨眼功夫,兩人消失在窗外,出現在酒樓大門邊。
縣丞管忠、主簿文華、縣尉趙興懷,以及捕頭荀宏義,立即迎上前去,其餘坐着的人,瞧見這般架勢,便知來的是新太爺,紛紛站起身。
蘇隐愣住片刻,垂下眼眸,不自覺地又往角落裡縮了縮,隐在暗處。
在看清那人的相貌時,她心中已然翻起滔天巨浪,她皺起眉頭,嘴角緊繃,午後在城門匆匆一瞥,他應當沒有認出她。
肅國公府的二公子,已故淑貴妃的親侄子,三皇子的表弟,兩年前的新科探花郎,溫昭。
她上次見他,還是八年前,她躲在父親身後,怯生生地朝他行禮。
八年時光,時移世易,她的模樣已然長開,再加上特意的裝扮,他應當認不出她。
蘇隐在心中暗自寬慰,卻還是控制不住,縮肩躬腰,往魏茂的身後藏了藏。
午後她還寬慰阿嫂莫要慌亂,眼下瞧見新縣令是溫昭,她也無法鎮定自若。
她不禁暗暗慶幸,還好她早有準備,留有後手。
明日她便讓阿嫂和祈兒,借進貨的由頭先離開,她收拾好百草鋪,交接好手頭上的事,便借探訪遠親的借口離去。
蘇隐在心中盤算着,待回過神來,已是店小二端着大托盤開始上菜。
夏末秋初,正是蟹黃時,上了幾盤葷菜後,便是一盤盤紅彤彤的大閘蟹。
林成吃得滿嘴是油,瞥見蘇隐悶聲不響,隻吃面前的青菜,他伸手抓起隻大蟹,低頭拆卸好,将裝滿蟹肉的碟子,往蘇隐面前一放。
蘇隐驚了一驚,身子微顫,丹鳳眼瞪圓,驚慌失措地看向林成。
林成被她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的了?魂不守舍的樣子,莫不是瞧見新太爺長得太俊俏,魂都丢了?”
蘇隐臉上的驚訝僅出現一瞬,便迅速散去,她将碟子遞還給林成,皺起眉頭,佯裝嫌棄的模樣。
“你自己吃吧,螃蟹太寒,我不吃。”蘇隐毫不客氣地夾起雞腿,低頭吃了起來。
林成出言調侃,卻遲遲不見蘇隐反駁,他看了眼碟子,擡頭對着魏茂眨眨眼,嘴唇一張一合,無聲詢問。
“這是怎的了?”
魏茂眸光微沉,将剩下的另一隻雞腿,夾到林成的碗裡,意思顯而易見:吃你的肉吧,閑事少管。
林成看着碗裡的肉,嘿嘿笑了兩聲。
角落裡安安靜靜,燈火通明的大堂正中央,卻是推杯換盞很是熱鬧。
縣丞管忠,端着酒杯,起身向新太爺敬酒,“元甯縣有太爺坐鎮,百姓定平安順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溫昭不知從何處摸出把紫玉折扇,左手扇風,右手端酒杯,坐得歪歪斜斜,不像登科的探花郎,倒像世家纨绔。
“我一人能做多少事?管好元甯縣,我還要多倚仗你們。你們盡心盡力,百姓自然安居樂業。”
二人碰杯,溫昭抿了小口,入口清冽醇厚,回味綿長。
他挑了下眉,贊道:“好酒,與京裡的十年香不相上下。”
他不忘回頭叮囑身後的侍衛,“讓店家明日送兩壇去衙門,我夜間可小酌幾杯。”
管忠聞言,明白溫昭是好酒之人,眼珠一轉,“這酒雖好,卻比不上衙門裡蘇仵作釀的梅子酒。”
“蘇仵作釀酒的手藝,堪稱一絕。”管忠比了個大手指,“她釀的酒,還加了不少藥材,喝了不傷脾胃,次日醒來,亦不會頭痛。”
溫昭本是戲言,聽了管忠的話,倒真有了幾分興趣,“哦?當真?”
不僅管忠,連旁邊的主簿、縣尉,甚至不苟言笑的捕頭,都點頭稱贊。
“同樣的酒,同樣的方子,她釀出來的味道就是更香。”
“看管牢獄的魏茂,跟她一道釀酒,魏茂的酒便寡淡許多。”
“再過些時日,梅子酒便能喝了,太爺到時嘗嘗便知。”
連連誇贊,溫昭收起折扇,“今日他可有來?是哪位兄弟?”
話音落下,管忠輕笑出聲,“太爺,這位蘇仵作可不是男子,而是位姑娘,今日太爺宴請,她自然也在。”
“姑娘?”溫昭詫異,笑了兩聲,“竟然還有姑娘不怕死屍,來衙門裡當仵作。”
溫昭收起折扇,站了起來,“走,帶我去認認這位會釀酒的蘇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