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鋪後院,護院穆強正将葡萄架下的石桌搬開,放在梅子樹下的新泥處。
朗朗讀書聲,從廂房裡傳出來。小雪正在前面的鋪子,招呼聽聞新貨到,前來采買藥草的顧客。
蘇隐端着碗雞蛋湯面,坐在廚房前的廊下,邊吃面,邊時不時擡眼看向梅子樹。
穆熙從前面的鋪子裡過來,瞧見廊下的蘇隐,也搬了把椅子,坐在蘇隐的身邊。
“來的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穆熙小聲問道。
蘇隐喝了口面湯,“是二公子,溫昭。”
穆熙和蘇隐的兄長成婚後不久,就發生了變故,她從來沒見過溫昭,卻不清楚蘇隐有沒有見過他。
這般想着,穆熙就問了出來。
蘇隐沉默了好一會,方點了下頭,“以前見過,一面之緣。”
穆熙聞言,心頓時提了起來,“那他可有認出你?!”
蘇隐莞爾,低下頭又喝了口湯,“八年前,我才多大?又隻見了一面,他如何會記得。”
“況且。”蘇隐頓了頓,擡起下巴,露出蠟黃的脖頸,“我現在這個樣貌,阿嫂可還想得起我之前的模樣?”
穆熙沉默不語,眼底滿是心疼。
她家小妹幼時長得白嫩可愛,就像糯米捏成的年畫娃娃。
後來,到了藥香街,她們要隐姓埋名,方能保全性命。
萬般無奈之下,小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蠟黃枯瘦,身穿男裝,走在路上都沒人注意到她。
蘇隐将碗裡的湯面全部吃完,輕舒口氣,朝穆熙揚起唇角,平淡冷靜。
“阿嫂,我們可能要搬家了。”
她不知原定的縣太爺,為何突然換成了溫昭,更不知溫昭來元甯縣的真實目的。
但僅是溫昭作為探花郎,不在京中任職,卻來江南小縣,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
父母和兄長故去後,她僅有阿嫂和祈兒兩位至親,她不敢拿他們的性命安危去冒險。
無論溫昭來元甯縣,是不是因為那些前塵往事,她都要盡快離開。
穆熙贊同地點頭,“很是。眼下他雖然沒有認出你,但年深日久,紙包不住火,隻要他在這裡,總有暴露的一天。”
“搬得遠遠的,我才安心。”
“身份文書,我會去想辦法。”蘇隐抿唇,面露沉思,“你與穆叔收拾好家裡的東西。”
蘇隐想了片刻,又低聲叮囑,“暗中行事,莫要讓旁人看出我們有離開的打算。”
穆熙莞爾,拍拍蘇隐的手背,“阿嫂曉得,悄悄搬家,不留下蛛絲馬迹,讓他們探查到我們的行蹤。”
“我今日一早,就将書信寄出去了,快馬加鞭,十天左右,就能到明春城。”
穆熙垂眸,算了算時日,語氣肯定。
“中秋節前,他們應當就會到元甯縣,屆時護送我們離開。”
阿嫂娘家,世代習武,從祖輩起就做镖局生意,穆家镖局在西南近乎家喻戶曉。
因當年之事,阿嫂來元甯縣後,再也沒有回家,與娘家僅靠書信聯系,即便是書信,阿嫂也不敢多說,唯恐走漏風聲。
蘇隐歪頭想了想,眉眼柔和,“阿嫂,這次我們離開元甯縣,就往西南走吧。”
穆熙愣怔,眼眶泛紅,有些沒反應過來,“西、西南?”
穆熙連連搖頭,秀眉緊蹙,“不可,萬一他們在明春城等着咱們,那可就糟了!”
“阿嫂難道沒有聽過燈下黑嗎?”蘇隐歪頭,揚起唇角,“若我們的身份果真暴露,他們定以為我們不敢去明春城。”
穆熙聽到這話,既心動又猶豫,委實拿不定主意。
換成蘇隐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撫,“阿嫂莫急,左右還有些時日,你慢慢想,至于日後如何,我們也可以慢慢商議,暫時不急。”
“小妹!”葡萄架邊,身穿鵝黃衣裳的少女,趴在牆頭,朝蘇隐招手。
此人乃隔壁濟世堂的二小姐安瓊珠,僅比蘇隐大兩月,上月初剛過完十八歲的生辰。
安瓊珠踮起腳尖,牆後頭傳來婢女膽戰心驚的喊叫,“姑娘萬萬站穩,莫要再晃動了,仔細摔了。”
安瓊珠才不管她,依舊朝蘇隐招手,“小妹,快過來。”
蘇隐走進廚房,放下碗筷,在井水邊洗了洗臉,這才走到葡萄架下,仰頭看向牆頭。
“怎麼了?”蘇隐頓了頓,立即又道,“命案的事,可别問我,你若想知道,自個去問宋雨風。”
安瓊珠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
“誰要打聽命案的事啊,死人的事有什麼好聽的。”